明霞撩了帘子,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梳了个牡丹髻,插着五、六支赤金点翠簪,白绫袄,挑线裙,大红底梅兰竹妆花褙子映着一张如六月夏花般明艳的脸。她后身跟着个中年妇人,正式那天在铺子里叫嚷的女子。
沈穆清知道这穿大红色衣裳的小姑娘就是正主子了,笑吟吟地道:“昨天听到掌柜的说,有人到铺子里点着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做得不周到,我一夜都没有睡好。谁知道今一见,却是个花朵般漂亮的人白白担心了一场。”说着,吩咐明霞:“快给贵客上茶点。”又引了那小姑娘道暖亭中鼓牙黑漆的四方桌前坐下。
那小姑娘自从进了门,一双春水般的眼睛就一直直勾勾地望着沈穆清,也不作声,见沈穆清请她坐下,她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桌前的玫瑰椅上,很直接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穆清。
昨天见过的那中年妇人则笑着向沈穆清行了一个礼,也不介绍自己,道:“我们听说一文茶铺做生意童叟无欺,就想过来看看。惊动了奶奶,真是不好意思”
看看用得着摆出那样的架势吗
沈穆清也不点破,正好明霞领了步月和凝碧端了茶和点心上来,她笑对那小姑娘道:“这事我从江南带回来的雨前龙井,姑娘尝一尝。”
那小姑娘却是嘴角一撇:“我夫家姓梁,排行第三,你称我三少奶奶好了”
沈穆清一怔。
倒不是那小姑娘报的家门让她有些熟悉,而是那小姑娘嘴角一撇,眼角眉梢竟然就有股厌气溢出来,像野兽的凶狠,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完全破坏了她留给沈穆清美好的第一印象。
“原来是梁家三少奶奶”沈穆清笑道:“失敬了。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那小姑娘听着冷冷一笑,春水般的眸子里寒意四溢:“你不觉得梁家三少奶奶这个称呼,似曾相识吗”
沈穆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梁季敏的新妻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她笑着应了一句“的确似曾相识”,然后静静地望着梁季敏的妻子,待她自报来意。
谁知道梁家三少奶奶冷冷地“哼”了一声,满目不屑地说了一句“你长得还不错,难怪那个王温蕙夸你漂亮”
沈穆清愕然。
望了梁家三少奶奶身边的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低垂着眼睑,静立在她身后,表情如常,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一来是梁家三少奶奶说话的这种口吻,对王温蕙全然没有一丝的尊重;二来是王温蕙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在梁季敏现任的妻子面前夸赞他以前的妻子
沈穆清有点恼火。
王温蕙这完全是借力打牛。
她可不做这傻子
沈穆清笑道:“梁家三少奶奶夸奖了。说起来,三少奶奶才是天仙一样的美人”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梁家三少奶奶冷冷一笑,打断了她的话:“你也不用害怕,奉承我。我也并不傻。那王温蕙抽着我来找你斗,我心里明白着。不过,她也算是聪明的,还真就说中了我的心思。我还真的想来看看您。看看那个把梁季敏一脚踹了的沈家大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沈穆清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惊讶,吃惊的望着她。
梁家三少奶奶见了,目光一闪,微微斜了身子,支肘托腮,轻轻地道:“也没有三头六臂嘛”很是轻蔑的口吻。
沈穆清微微一笑,还就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指着碟中的点心;“这事麻婆子家的莲蓉红枣馅的酥饼,三少奶奶尝尝,合不合胃口”
梁家三少奶奶却不领情,忿忿不平地道:“既然知道她不对,为什么不让她去蹲祠堂送到冯家去反省,凭什么送到冯家去反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金妈妈轻轻地拉了她的衣袖。
梁家三少奶奶立刻转身,脸色一沉,很不高兴地样子;“干什么”语气却缓了缓。
金妈妈笑道:“姑奶奶,您出来也有这一会了。再不去,西大街吴家的猪头肉就要卖完了。”
梁家三少奶奶“哎呀”一声,有些懊悔地道:“早知道就应该早点过来我们走吧我早就听人说京都西大街吴家的猪头肉天下无双,这一次,可得好好尝尝。”说着,也不看众人一眼,径直朝外走去。
金妈妈朝着沈穆清点头笑了笑,跟了上去。
梁叔信则是苦笑着朝沈穆清拱了拱手,走了出去。
沈穆清两腿一软,捂住胸口坐在了一旁的玫瑰椅上长吁了口气:“梁渊从什么地方寻了个这样的活宝来真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姑奶奶别生气,”常惠磕磕巴巴地安慰沈穆清,“家要败,出妖怪。我看,这梁家,缺德事做多了,要遭报应了”
要是人人做坏事都能遭报应,天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沈穆清失笑,真诚地对常惠道:“今天多亏有了你,要不然,真吃大亏了。”
常惠谦虚道:“是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妇道人家也有这样好的身手”
沈穆清沉吟道;“那个金妈妈的身手很好吗”
常惠点头;“在女人当中,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我大嫂不病的时候,大概也就和她在伯仲之间吧”
沈穆清一怔。
她没有想到六娘也有一身好武艺。
“那,她是什么病”
常惠苦笑:“她一个做几份工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熬我想去镖局里做师傅,她又不让。说大哥已经不在了,不能让我他好像有很多的心思无处可述一样,和沈穆清絮絮叨叨地,“我离家已有二十年了,父母全靠大哥大嫂孝敬不孝有三,我占全了。大嫂的话我不能不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向姑奶奶借的那些银子”
沈穆清笑道:“我们家的经济上比你们家宽裕一些,可你们家的人都有一副好身手人都是一样,各有长短,有难的时候就应该相互帮一帮。常大叔的两个孩子还小,等挺过这几年,日子就好了。”
“可不是,”常惠目光一亮,“侄子在义学里读书,先生夸他聪明伶俐,说怎么也能考个秀才我知道我不应该没骨气,向你们家借银子。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以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是了。”
沈穆清觉得他虽然形象不佳,但谈吐却很有趣。笑着直点头。
常惠本就是个多话的人,见沈穆清不嫌弃自己家长里短的,心里一高兴,本不想说出来的话很自然地说了出来。
“穷人怕得病啊。身体好的时候没什么,可这一倒下,就知道好歹了,大嫂等着吃药,侄子等着拿米拿肉去义学,侄女自大哥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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