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监王承恩道:“王爷,咱们手里还有大明官军两千人,事不宜迟,不如尽早商议突围之事,王爷率领将士冲出延绥,再图大计。”
朱由检脸色憔悴,才十几岁年纪,头上已有了白,就像一个苍老的少年,他摇摇头道:“晚了,大事已去”
王承恩跪倒在地,哭道:“王爷春秋鼎盛,来日方长,奴婢等誓死追随王爷,突出重围,重拾江山。”
朱由检长叹一声道:“四面都是贼军的屯营,两千人,从哪里突围如今贼人羽翼已满,辽东近百万大军已腾出手来,光是西北都有二十多万人马,没有办法了。”
屋子里一片凄风,笼罩着悲伤和无奈的气息朱由检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一颗开满了白花的槐树,沉痛地说道:“我大明国祚三百年,终了在我的手里,到了地下如何和列祖列宗相见”
陈益友摇头道:“王爷不必如此自责,老朽不想随便去评论先帝,但国家社稷确实是亡在先帝手里,和王爷关系不大先帝识人不淑,委以张贼国柄大权,此人狼子野心,一心谋朝篡位,待其党羽遍布,再想除去他便难如登天如若先帝能及早看清张贼,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现在说这些已然无用”朱由检道,“父母兄弟早已离世,如今我最后放心不下的,就是延绥的百姓当初我们进入延绥,百姓依然奉大明为正朔,沿路送水松食,延绥城的百姓是我大明最后的子民”
王承恩道:“王爷仁心,万民感动不过杨鹤应该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请王爷宽心。”
朱由检道:“你不闻辽东平民被贼军屠杀百万,贼人心狠手辣,视民如草,杨鹤下不起手,但京师的人下得了手。”
陈益友和王承恩都不再劝说,他们想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管那些不相干的平民干甚
眼见天色不早了,王爷又不同意突围,陈王二人也没有其他事,便告辞而出,叫朱由检早些歇息。
朱由检回到卧室,枯坐在灯下久久未眠,侍候他的女人周氏也偷偷在一旁垂泪周氏原来是朱由检府上的宫女,朱由检从王府逃出来,就只带着她以便照顾起居,日子久了却是生出了几分情分,便一直带在身边不离不弃。
朱由检见她哭泣,便问道:“你后悔当初跟我出来么”
周氏想了想,摇摇头抽泣道:“不后悔,能陪伴王爷是奴婢最大的幸运。”
朱由检点点头,看着周氏的眼睛道:“那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地下么”
周氏脸色一白,削肩一阵抽动:“王爷”
“生同衾死同穴,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们生死相伴,黄泉路上也不用太寂寞”朱由检面有悲色地说道。
周氏忙摇摇头道:“王爷您风华正茂,出身高贵,轻生多可惜,咱们投降朝廷,或许您还能做几十年太平王爷呢听陈师爷说过一个故事,有个叫李煜的皇帝丢了江山不也活了许多年”
“放肆”朱由检突然大怒,指着周氏骂道,“我是李煜那样的人么李煜昏庸自己丢了江山,我的江山还没到手里就被皇兄丢了,能一样吗如果让我做皇帝,大明能到今天这样的凄凉地步”
周氏忙跪倒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无知说错了话,王爷息怒。”
朱由检对周氏道:“体面地死,胜过沦为阶下之囚受辱你被贼军抓住也没有好下场,不如随我去”说罢转身从墙上把一柄宝剑取了下来。
周氏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地说道:“王爷,您您要做什么”
朱由检冷冷道:“我不能让我的女人被贼人凌辱。”
“不不王爷,求求您,别杀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周氏已顾不得许多,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欲逃却不料朱由检已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剑对准了她。
周氏犹自讨饶,苦苦哀求,但不仅没有起作用,反而惹得朱由检怒气大:“贱妇,你不死,要等着受贼人之辱哭什么”
周氏道:“王爷,我原本就是个奴婢,江山社稷国家大事和一个奴婢有多大的关系,您看在奴婢侍候您这么久的份上,放过奴婢,让奴婢自生自灭。”
朱由检哈哈大笑,一剑捅了过去,刺穿了她的腹部,顿时血流如注,周氏惨叫了一声,捂住腹部,牙关咯咯直响,怨恨地看着朱由检道:“你富贵时不曾与我同享,死到临头了却要我殉葬,公平么”
朱由检继续大笑,拿着剑在她的身上胡乱一阵乱捅,直刺得周氏浑身是血,方才罢休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奴婢们听到响动,跑了过来,在门口喊道:“王爷王爷”
朱由检喘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血泊,说道:“没你们的事,退下。”
这时他的心里一阵空落落的,看着满是血迹的剑,想就此了断,但脖子触到冰冷的剑锋时,他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抹脖子这样的举动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他满身是血地坐到椅子上,呆呆地坐了许久。
过了一会,他才放下剑,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道:“本王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覆面,任贼分裂我尸,勿伤延绥百姓一人。”
写罢将宣纸揣于怀中,寻了一条白绫,丧魂落魄地走出门,抬头看着院子里那颗开满了白花的槐树,那白花点点就如丧事上的纸钱。
西北延绥府凄风慘雨,但京师却一片歌舞升平,张灯结彩,人们正忙着准备迎来大乾朝的第一个中秋佳节。
与西北大捷的消息一同到达的,还有蒙古和朝鲜国使节将要来京师朝贺君的消息这副情景,预示着国富民强,万邦来朝的盛世仿佛已经不远了。
此时皇帝张问正在金銮殿上对着文武群臣喜滋滋地说道:“对于那些有意向我大乾朝称臣的邦国,大乾礼乐之邦自当以礼相待,而那些胆敢忤逆天授之大乾皇权的地方,朕将遣王师征伐之。”
群臣忙伏拜于地,高呼万岁。
张问又轻轻拍了拍杨鹤的奏章,说道:“西北大捷,乾朝余孽朱由检自缚身死,叛贼部众皆尽归降,这些山匪如何处置,卿等都说说。”
刚回京不久的兵部尚朱燮元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捧着象牙牌躬身说道:“微臣以为,切不可留叛匪在三边之地自前朝以来,边陲叛匪便多有反复,降了又叛,叛了又剿,官府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根除,而我大乾百万雄师在手,自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决不能留下后患,对那些手上有人命的匪、匪徒,应以律法治罪,而余者最好迁到内地,分散安排,令其安居乐业。”
这时宪兵指挥使章照也走了出来,说道:“这些叛匪,造反谋逆,按律诛灭九族,何必那么麻烦,皇上何不直接传旨杨大人,将延绥府夷为平地,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朱燮元看了一眼章照,说道:“章将军,听老夫一句劝,戾气太重不是好事,伤人伤己。”
章照拍了拍胸脯,回敬道:“我章照行伍出身,最喜就是一个恩怨分明,对自己人绝无二心,那些心怀叵测暗地里诅咒我大乾朝的人,还将什么仁义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