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欠”一声响亮的喷嚏载断了李玉娘还没说完的话。李玉娘看看正在揉鼻子的顾昱,嗔道:“夜里有风,怎地不多披件衣裳”
“我没事壮着呢”顾昱咧开嘴一笑,“爹,这位萧大官人也是商行的股东啊,对了,想必萧大官人还有事情要和玉姨商量,咱们先回吧”说着话,也不管顾洪正要上前见礼寒喧,竟是直接拉着顾洪就往门外去。
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着门还能听到外面顾洪在抱怨:“昱儿,怎么能这样没规矩,这些年竟半分长进都没有,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李玉娘浅笑摇头,萧青戎却是揽她入怀,板着脸道:“我只当顾昱那小子和我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却原来还是向着他爹”
这话说得有些酸,李玉娘却只是笑着拍了拍萧青戎的手臂。话虽然听着象是在吃干醋,可李玉娘心里清楚,这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增加情趣罢了。只是今天的事情来得太突然,她到现在脑子里还是有些乱。原本以为死的人就这么活过来了,而刚还吵得凶的就那么轻易死了,这样的变故,让她有些发蒙。
转过身,她动手收拾案上的残汤剩饭,虽说这些事平时用不着她做了,可到底从前也是做惯的,她倒并不讲究这些。
身子还未直起来,身后萧青戎却突然轻轻唤了她的名字一声,在她未曾回过头时急声道:“不要回头就这样就好玉娘,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掀了掀眉,李玉娘有些惊讶,在心里想想,却又觉得好笑。依着萧青戎的性子,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这会儿却偏要玩这个花招,实在是垂下眼帘,她勾起嘴角,却真的照着他的话做了,并不回头。
虽然没有回头,她却仍能感觉到萧青戎的目光正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嘴角笑意更深,她的声音里也不由得带出一丝笑意:“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难道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身后的萧青戎沉默着,似乎是低声一叹,李玉娘的心骤然提起,还未及反应,萧青戎已经沉声道:“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乒乓”一声,手中的盘子落在地上,贱起的菜汁湿了裙角。李玉娘怔了怔,才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我又没说要把你系在裙带上,你要走走便是了,怎么这回居然这样郑重其事地来告诉我”是啊,之前萧青戎也是曾数次离开杭州,却从未如此郑重地向她辞行。怎么这次却
嘴上说得轻松,却到底有些心神不宁,李玉娘蹲下身,装作漫不经心地去收拾摔碎的盘子,却不想被碎片划破了手指。她看着指尖那一滴腥红,怔了怔便要送到唇边去吮。可还未送到唇边,横里已经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
目光一对,萧青戎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她的手送到唇边,用力吮了下,吐出污血,又捏着她指尖用力挤了下,确认没有太小的瓷片扎进肉里,才用舌头舔去挤出来的那滴血。
看着他,李玉娘眨了下眼,突然开口问道:“要去哪儿事情很难办吗”这些年萧青戎在做些什么,她从没问过。可不问不代表心里一点成数都没有。
抬起头来,萧青戎突然就把她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她甚至能隔着肌肤感受到他的心跳。抓在他衣服上的手缓缓松开,李玉娘环着他的背,虽然抱不紧,却是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衫。虽然萧青戎没有明说,可是这一趟大概是极难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这样
咬着唇,李玉娘突然猛地推开萧青戎,“你说过什么事都不瞒我的。既然这么郑重地辞行,那总得把去哪做什么都告诉我才成吧”
若是平常,她问出这话来,萧青戎一准立刻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可是这会儿萧青戎却是沉默了半晌后才侧过脸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看着李玉娘道:“我要去一趟京里,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说不好,或许”顿了下,他突然用力握住李玉娘的手,“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回来,就立刻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定定地看着萧青戎的脸色,李玉娘的脸渐渐白了起来,“很危险是吗你连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是不是”
“玉娘,”萧青戎只唤了一声,就被李玉娘甩开了手。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怒目相视,李玉娘咬着牙喝道:“你是一定要去是吗哪怕我求你留下来也不成”
“玉娘”无奈地低唤,虽然知道李玉娘是真的恼了他,可萧青戎还是上前紧紧拥住李玉娘,不管李玉娘怎么挣扎也不放手。“我知道你担心我,也知道你不愿意我冒险,可是你知道的,若我就这样撒手,我一辈子都不会好过的。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呢”
被萧青戎这样抱着,李玉娘挣了几次都挣不开,也觉得累了,喘息着却是慢慢合上了眼睛。当初同萧青戎在一起时,她还想过这些,那时候只怕被他牵连到那些什么仇恨或是阴谋中去。可是现在,让她怕的却是他的安危。若是他真的
吸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萧青戎环在腰上的手。在他略松开时转过身去,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脸。“我知道,这些年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说是不会象路十娘一样,可其实你仍能要为家人报仇。这能理解你的心我不阻止你。”声音忍不住有些发颤,她却仍牵起嘴角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看着萧青戎的表情,她的这个笑容大概多少有点象哭的意思了。
目光一瞬,她别过脸去,“我就是想拦你也是拦不住的吧哪怕是用铁链锁起你,不还是那样算了,既然突然说这样的话,你总是有些把握了的。难道京里那位大仇家也触怒了官家要被贬斥出京了”
看着面前笑容勉强的女子,萧青戎的手握得更紧。过了足有一分钟,才平声道:“不是姓蔡的得罪了官家,而是这天,要塌了”
李玉娘不解地望着萧青戎,为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识。“你是说官家他”这样隐晦的话,所说的天应该就是当今天子赵顼。
虽然对历史不太熟悉,可李玉娘也知道这会的皇帝应该就是以后被称作宋神宗的那位。可是,这宋神宗到底是哪年哪月死的却是完全记不清楚了
“你的消息当真可信”问了一句后,李玉娘便皱起了眉头,“就算真是官家要没了,你去京中又能做什么呢难道竟还能趁着新旧交替京中纷乱之时刺杀那蔡某人吗”
看李玉娘一脸茫然,萧青戎不觉笑了下,顺手点了下她的鼻尖,“我若要刺杀那厮,又岂会容他活到今时今日。当年党争,他们仗着官家宠幸,令我父被逐出京,贬斥岭南荒蛮之地。现在我也要他们尝尝被贬的滋味。”看李玉娘仍是拧着眉看他,他也不多说,只是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我往京中自然是已经有了门路,虽然要事成还需功夫,但若是得计,必能偿我多年宿愿。”
听他说得郑重,李玉娘也只能点头,压下满腹酸楚,只低声问道:“你要何时动身”
迟疑了下,萧青戎才低声道:“明日一早我便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