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震混身一颤,脱口道:
“弟子在。”
张铸魂沉声说道:
“你可明白,不落言诠四字”
云震道:
“弟子”目光一垂,低下头去。
张铸魂蔼然一笑,道:
“那么你是全然明白了。”伸手一指药碗,接道:
“服下吧,连药渣一起吞下。”
忽听武婆婆厉声喝道:
“且慢”
张铸魂含笑道:
“老前辈有何指教”
武婆婆怒声喝道:
“什么不落言诠,老婆子根本就不明白。”
张铸魂突然放声大笑,道:
“老前辈,你以为云震愿意服用这半碗药汁么”
武婆婆冷冷一哼,道:
“灵药,起死回生,岂有不愿服用之理”
张铸魂淡然道:
“老前辈以为他有胆量服么”
武婆婆微微一怔,冷笑道:
“蝼蚁尚且贪生,谁能不想活命,半碗药汁,一仰而下,用不着什么胆量。”
云震面庞转,冷冷望了武婆婆一眼,双目之内,突然涌出两行热泪,转过身子,举步向门外走去。
张铸魂呆了一呆,峻声喝道;
“回来”
云震住足站定,缓缓转过身形。
张铸魂目光灼灼,紧盯在云震脸上,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知遇之恩,岂可不报”
云震热泪泉涌,道:
“自念菲材,难当前辈错爱。”
张铸魂冷冰冰说道:
“大丈夫行事,尽心尽力而已,成败利钝,岂能逆睹”
武婆婆陡然怒声喝道:
“老婆子读书太少,有话明明白白地讲,不许打哑谜。”
张铸魂叹息道:
“唉老人家,还是由您发问,晚辈仔细解释吧”
武婆婆大声道:
“好老婆子问你,这药汁能不能治疗你的伤势”
张铸魂点头道:
“药到病除,伤势豁然而愈。”
武婆婆怒道:
“那你为何舍已救人,自己不肯服用”
张铸魂苦笑道:
“晚辈服药之后,伤势虽可痊愈,武功却难复旧观,依然不是罗侯神君与那打水姑娘的敌手。”
武婆婆冷然道:
“伤势既复,自可苦练六丁抱一大法,练成了六丁神剑,一切难题,岂不迎刃而解”
张铸魂摇首道:
“泰山大会,为期不过两年,时不我予了。”
武婆婆冷笑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造就云震,令他接替你北道师徒,,与那罗侯神君和打水姑娘对抗。”
张铸魂道:
“正是如此。”
武婆婆嗔目喝道:
“两年之期,你不能完成的事,他云震办得到么”
张铸魂断然道:
“三兽渡河,各有因缘,晚辈盼望他能办到。”
这本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讲到此处,武婆婆也感到事在两难,无话可说了。
原来,武婆婆与北道师徒相识年久,情谊深厚,张铸魂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关注之情,自可想见,归隐农亦是张铸魂的故交旧友,周公铎与张铸魂也是旧识,不过交往不深,这两人老于世故,眼看事关重大,不敢贸然插口,李元泰、一本和尚是张铸魂近年新交往的朋友,一本和尚不在室内,李元泰素不多言。至于梅蕙仙,她甫出师门,即与张铸魂相识,少女情怀,对张铸魂暗生倾慕,两人师兄妹相称,情谊却也不错,可惜交往未久,张铸魂即因泰山之会累经挫败,再未与她见面。这一段未了之情,深藏在她的心内,在她来说,除张铸魂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不过,她深知张铸魂的性情,事关师门荣辱与魔道消长,其意既决,谁也无法改变,因之也不多说。
石室之中,重归沉寂,空气显得异样的沉闷。
蓦地,张铸魂仰首望天,放声一阵大笑。
那狂放的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与寂寞,也充满了讥诮的意味。
只听他长笑一竭,忽又沉声叹,道:
“可叹可叹世人如此看重一个人的生死,却不明白生死:字的真义。”
武婆婆怒声道:
“咱们都是武林人物,挺身而起,拔剑而斗,爱则欲其生,恶则欲其死,没有你那么多的学问。”
张铸魂闻言一愣,他虽然有满腔悲愤,面对武婆婆这种直心肠的人,却是难以发泄出来。
忽听云震道:
“张大侠,苏老真人身在何处”
武婆婆心头一动,叫道:
“是啊你所作所为,都曾奉有师命么”
梅蕙仙接口说道:
“按理说,这半碗药汁,应该让苏师伯服用才对。”
归隐农双眉一轩,道:
“梅女侠这话不错,苏真人是侠义道的泰山北斗,理该以他为重。”
众人你言我语,但见张铸魂神情激动,过了良久,却不开口讲话。
归隐农怔了一怔,心中暗道:
“不对,张大侠乃是大仁大义之人,他们师徒情深,岂有不加关切之理,我等这么一讲,倒显得他刚愎自用,漠视恩师的生死了。”
心念转动,不禁大悔失言,赧然垂下头去。
梅蕙仙也发觉张铸魂神色不好,歉然说道:
“关于苏师伯的近况,师兄一直含糊其辞,他老人家玄功绝世,一掌之伤,想必早巳康复了。”
张铸魂目光一转,默默望了梅蕙仙一眼,依旧不开口。
武婆婆微泛怒意,愠声道:
“此处没有外人,苏真人身在何处,你何妨讲明”
张铸魂双目之中,泪光浮动,哑声说道:
“我就告诉诸位吧,当世之间,只有南魔,已无北道了。”
武婆婆如焦雷击顶,大声叫道:
“什么”
张铸魂垂泪道:
“家师以重伤之身,苦研绝艺,心力交瘁,业已元气耗尽,羽化飞升了。”
霎时之间,室中之人,无不垂泪。
那北道云中子以一玄门之士,毕生奔走江湖,行侠仗义,不遗余力,其生平所行的善事,不胜枚举,因之,深获侠义道爱戴,此时噩耗传来,众人实有晴空霹雳,不胜震惊,不胜哀悼之感。
忽听张铸魂道:
“云震。”
云震目光一抬,戚然说道:
“弟子恭盼教训。”
云震目含泪光,道:
“身居庙堂,应以何事为重”
云震微微一怔,道:
“立朝为官,当然以忠君爱民为重。”
张铸魂道:
“处身江湖,应以何事为重”
云震想了一想,道:
“身在武林,自应锄强扶弱,仗义行仁,弟子所知有限,无法说得透彻。”
张铸魂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