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苏抹昭的那具尸体,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你放心,我高永年虽然交错了朋友,但还不见得连下属都驾驭不住”
正如高永年所言,他一回到本队,六员藩将便齐齐上来谢罪,态度中隐现畏惧和惶恐。要知道,放任主帅居于险境而不救乃是莫大的罪责。元符年间金明守将身死之时,章惇便有意尽戮军士八百为殉,最后虽然被阻止,但足可见此罪之重。若是高永年真的身死,他们除了反叛之外,还真的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经过随行军医检视,高永年浑身共伤了十七处,其中伤得较重的只有三处,分别是肋下、后腰和左背;而姚平仲的情况则糟糕得多,染血的军袍紧贴皮肉难以分开不说,一撕开军袍,但见前胸后背血肉模糊,竟是伤得极其严重,此时入气少出气多,显然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高永年越看越觉得心中痛悔,此时厉声下令道:“于达,送他回西宁州”
“高帅,恕末将不能遵从军令”于达面无表情地一拱手道,“末将一旦回去,高帅座下便全是藩将,这不合朝廷律例,还是请高帅遣其他人护送姚指挥回西宁州”
若是换作从前,高永年必定会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但是,经此一事,他纵使想反驳也觉得有心无力,当下便点头委派了另一名都头带兵护送姚平仲回西宁州,却拒绝了引兵重返西宁州重整的建议。
等到麾下人马重新整合之后,他拍马上了一个小山丘,居高临下地对底下的将士吼道:“刚才发生的一切,相信所有人都看到了我高永年自己就是藩官,从来不认为藩官和汉官有什么不同,从来不觉得藩兵和汉兵有什么不同但是,刚才的事要是传出去,别说我要担罪名,你们也都难逃罪责若是不想死的,以后上阵就给我狠狠地杀”
他这一番话一吼,原本低落了八分的士气顿时又重新鼓舞了起来。
当下高永年又召集众将重新定计,于达受命引军两千,从东面攻夏军;而剩余大军竟往不救宣威城,径直由佞边寨直抄夏人后路。
多罗巴得知奸谋败露,又听得宋军断夏人归路,顿时大恐,欲引兵与夏人分道而行,为夏将所阻。其后,得王厚将令,会州师出兵柔狼山,兰州师出兵卓罗和南监军司,夏兵恐后路补给不继,无奈退兵解围。高永年衔尾追杀,斩首千余级,并得战马数百匹。西夏合四监军司远征,最后却不得不黯然收场。
第二部经略第八卷诸国博弈第二十九章为伐夏再起争端
西宁州降羌叛乱,姚平仲为救主将高永年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夏人围攻宣威城不成,挥师北退
高永年带伤出阵衔尾追击,大破夏军
接二连三的前方军报传到朝廷,顿时让平静的朝局陡起波澜。虽然之前夏人曾经发兵渭延庆一带,但那些地方毕竟是长年宋夏相持的主战场,现如今却是刚刚拿下的西宁州再燃战火,自然是非同小可。蠢蠢欲动的羌人再加上西夏的威胁,不仅仅是西宁州,就连湟州廊州也同样处于危险之中。
“此番夏人虽然退军,但是,这却从另一方面证实,青唐余孽仍然贼心不死”
崇政殿上,蔡京当仁不让地指出了这一点。”如今,我朝驻扎在熙河秦凤永兴军一带的兵将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军费开支巨大,而全部的原因便是因为和西夏长期相持。西夏仗着有辽国的支持,常常是有恃无恐,战则掠我边地牛马子民,退则卑躬屈膝上表请和,是可忍孰不可忍圣上,如今西北各州既然已经做好了备战准备,那么,兵贵神速,不能再拖下去了”
首相当先掷出了这样一番话,大殿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声。只看御座上官家铁青的脸色,众人便知道这一战已经成了定局。
倘若不是为了发兵西夏,又何必非要取得湟州西宁州只是,这一战即便是要打,该怎么打,由谁统军出战。这却是了不得的大事。须知大胜回朝固然是能够加官进爵,败了的话却可能将前几十年努力全部付诸流水,西夏可不是如今已经土崩瓦解地羌人。一旦有失,说不定连性命也一起丢了。
蔡京身后。高俅的心神却有些恍惚。姚平仲力战之下救了高永年脱身,从整个西宁州大局而言,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毕竟,一旦主将高永年发生什么意外,赵佶盛怒之下必定问罪所有西宁守将。届时姚平仲也许可以侥幸脱身,今后仕途却全都毁了。可是,如今姚平仲生死未卜,这对他高俅而言同样是莫大地打击。别说姚麟如今尸骨未寒,就以当年的情分,便足以让他忧心如焚。
“蔡卿之言,诸卿可还有其他意见吗”
底下群臣地表情,赵佶自然是全数看在眼里。四年的皇帝当下来,他的城府早已不似当年那般浅薄,虽说主战的臣子占了多数。但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地盘算,只怕是战还没打。想着怎么瓜分战果,怎么重定朝局,这才是底下这班人的意思。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但是。若没有这些文武,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撑不起河山。西北那一头的武臣是已经足够了,可是,让谁作为帅臣前去统合这么多人马,一时之间他却难有定计。
他的目光顺着一个个人头落在了高俅身上,只看那心不在焉的神色,他便知道这个心腹臣子在想些什么。别说是高俅,便是他自己在听说姚平仲生死未卜的消息之后,也情不自禁地感到了一阵惋惜。姚麟死了,倘若连这个最出色的姚家第三代也随之去世,那即便西北将星闪耀,也不免会显得黯然失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最终还是跳过了高俅。
自打蔡京打头发言开始,严均便一直在站班中沉思。夏人合四监军司之力大举来犯西宁,这原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唯一没有料到地就是,高永年居然会这么莽撞地亲自出阵,而且还因为轻敌冒险而差点铸成大错。可以想见,若是没有姚平仲,那么,事情真的会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甚至可以说,这很可能抵消先前在西北地丰硕战果。
突然,他感到似乎有目光在脸上流连,不由抬起了头,结果正好对上了赵佶犀利的目光,心头顿时遽然一震。在朝多年,他如何会不懂赵佶的心意,只是,如今情势万分复杂,自己真的应该在这个时候离朝而去不过,若自己不去,还有谁能够担此重任倘若真地派一个不知兵却要对行军布阵指手画脚的外行,那么,错失战机不说,怕是又要重蹈当初神宗皇帝发兵伐夏时的惨败结局。
权衡再三,他终于横跨一步站了出来。”圣上,我朝利用进筑之术,已经逐步推进于西夏腹地,比之先前诸位先帝时的情势已经有了很大改观,所以说,攻夏的时机已经成熟。”
他这句话一出,刚才稍稍平静下来的朝臣顿时又是一片哗然。须知如今虽是蔡卞掌枢密院,安惇为佐,严均次之,但实则在西北和北面战事上,严均的态度至关重要。只要一直保持步调一致的高俅再站出来进言,可以说,伐夏的决定就在转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