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矛头转向江浪,江浪此时不便多言,只道:“九九,回头我跟你细说。”林烟翠脸上掠过一抹寒气,口唇微动,似想斥责,却又忍住,双眼微眯凝视朱厚照,缓缓道:“我与俞碧溪情若姐妹,断不会让她身后为贵妃之名蒙受羞辱。人我是带定了,你让是不让”
她言语辛辣,神情冷傲,锋芒毕露,江彬蓦地喝道:“死丫头胡作非为,当真疯了”江浪微微诧异,心想这呵斥未免有些不伦不类。林烟翠脸颊肌肉却竟微微一跳,一咬牙,神情愈加坚毅,瞧向江彬,厉声一笑,道:“我便是疯了,那又如何”江彬面上冷淡,眼眸中却突地射出两道冰冷而愠怒的光芒。二人对峙之间,盛夏的黄昏里弥漫开一股深沉寒意。
江浪双掌微提,蓄势待发。朱厚照在脸色一番变幻后忽道:“也罢,朕瞧在你姐妹情深的份上,便破例答应你。你少待片刻,待朕瞧瞧贵妃,与她别过。”甩袖踱入灵堂。
殿堂幽深,素烛光线灰白模糊,众人候在阶前,隐隐见到皇帝推开棺盖,探身向棺中低声絮语,虽听不真切,语声中倒颇有凄恻之音。不一刻,他合上棺盖,扬声道:“林姑娘,你进来吧。”
江彬凝视林烟翠,目光中意含吓阻,林烟翠也不理会,裙裾飘动,径直而入。许泰等人也自闪身退入灵堂,护在君王身周。江浪生怕九九孤身遇险,忽然展动身形,“逍遥游”身法以神鬼莫测之变,绕过门口渊渟岳峙般的江彬抢入堂去。
林烟翠悄立棺前,一只素手缓缓推开棺盖,一缕幽香随之溢出。棺中人凤冠霞帔,盛装而殓,面上覆一方白绸。她伸手拉开那白绸,现出一张娟秀雅丽的脸孔。俞碧溪本是失血而死,面色枯黄憔悴,但经粉黛描抹,看去竟比生前还娇艳三分。林烟翠只瞧得一眼,便觉心头疼痛,两眼一酸,落下泪来。她一手扶棺,体态修长美好,垂泪之际娇躯微颤,登时生出一段风流婉转之态。朱厚照瞧在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惋惜懊恼之色。
江浪柔声劝道:“九九,咱们先带俞姑娘走吧。”林烟翠听若未闻,流泪不止。江浪要岔开她哀思,又道:“是汤逸臣那厮骗了俞姑娘。你可知他是谁他便是当年玄天洞中夺得龙涎之人的后代,为了取得兰精,他假装毒发,骗得俞姑娘甘愿为他舍身取宝。”
林烟翠扶住棺沿的右手一紧,咔嚓一声,竟将极其坚硬的上好棺木抓裂一块,五指指甲里沁出血丝,却是她使力不当震伤了自己手指。“姐姐,你到底是个痴人”她长声叹息,泪如雨下,凄恻哀毁之情一时令厅中诸人尽皆肃然。江浪大是不忍,正想相劝,林烟翠恰正回过头来看着他,泪光中双眸幽幽寒寒,道:“你既知详情,为什么不拦住俞姐姐你怎能眼睁睁看她受欺受辱自蹈死地”她的语声低婉,却有一股咄咄锋芒扑面而来。
众目之下,江浪大感窘迫,道:“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她她是那样刚烈的性子。”林烟翠无语凝视,眼光渐渐明锐,如犀利的刀锋,要将他一层层剖开来瞧个明白。江浪给她看得脸上阵白阵红大不自在,林烟翠并不放松,忽然低声道:“其实你也是为了兰精,为了龙涎,所以才不得不疏忽了,是不是”这句辛辣之语入耳,江浪一阵气苦,冷笑道:“原来在你看来,我是个自私冷血的小人,不过说到底,我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林烟翠目光暗淡下来,叹息着喃喃道:“原来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我宁可自己死,也不要她们受辱丧命。而你,你是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男子,我也是宁可死,也不愿你为了我而令我失望。”她再次叹息,痛心疾首。
江浪胀红了脸,满心想与她争辩一番,眼光匆匆扫过朱厚照诸人,心想:“罢了,我又何必叫这些人看笑话”也不再言语,扯下一幅灵堂前悬垂的白幔,要去包裹俞碧溪尸身。林烟翠劈手夺过,张开白幔往尸体包去,一手除下她头上凤冠甩手扔出,凤冠跌碎在地,珠翠滴溜溜乱转。
夜色从门口涌了进来,素烛光焰摇动,幽幽迷迷的平添凄清。林烟翠横抱俞碧溪,一截白幔垂了下来。她长裙及地,沙沙地拂过地板,俏生生、冷寂寂走了出去。到得庭中,忽然站定了,仰起脸来一声厉啸,其声清锐,其情哀愤,如划破长空的闪电,如穿透黑暗的箭矢,良久,声音仍如在云霄外盘旋。
她怔怔而立,江浪柔声道:“我们走吧,寻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好好将俞姑娘安葬。”眼见她不胜伤痛身形微颤之状,大是不忍,张开手来,道:“把俞姑娘交给我吧。”林烟翠猛地退开几步,连脚步也为之一个踉跄,淡然而决然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别过了脸,竟不再看他一眼。
江浪年纪本轻,又是刚强之人,对她一再退让本已违了天性,见她任性偏激已至如此,不由得动了真怒,冷笑道:“你当真这般厌弃我么”林烟翠仍是牢牢别过了头,冷冷道:“不错你往东,我往西,今生今世再不相逢”
江浪为之气结,欲待如何,见了她扭头侧身的高傲模样,心想:“你自骄傲,我便好生卑贱么你既瞧得我犹如尘污,我又何必非要沾在你身上”此念一起,情意顿消,大笑道:“说得好咱们各奔东西,再不相逢”一甩袖子,腾起身来,呼啸而去。奇怪的是,林烟翠竟没有挪动半步,只见她的衣褶先而颤,再而乱,无法掩饰地泄露了衣下正在发生的酷烈折磨。
朱厚照行到庭前,瞧着她痛苦而傲岸的背影,叹道:“可惜啊,一个俞碧溪,一个林九九,这么清绝美绝的女子,竟没有一个能为朕所有,当真令朕既痛且恨、恨之入骨你为了保护江浪,竟不肯露出身中剧毒之相,只怕这小子不解风情,你便为他死了,他还怨恨你呢。”嘴里咯咯而笑,眼里却有妒火燃烧正因为妒忌,他才决心毁灭林烟翠缓缓回过身来,脸色已变成诡异的绿色。俞碧溪的尸身在她颤如筛子的臂间一寸寸下滑,终于砰然落地。
原来先前朱厚照开棺与俞碧溪话别时,已借机在尸身上下了毒,林烟翠伤恸之下失了警觉,接触尸体便就中毒。她行到院中长啸之时,毒性便发作出来,她怕江浪为己所累,忍住痛苦将他气走,而他一直没有碰到毒尸,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她斜睨朱厚照,冷冷道:“我若死了便罢,若还有命,必来取你狗头”她摇摇欲坠,声音也因痛苦而嘶哑,但她毅力惊人,虽无行动之力,面上却无一丝痛色。
朱厚照一愕,笑道:“这碧螺春之毒发作起来,据说其痛如万蚁钻心,可惜没让江浪那小子尝到滋味。你这么一个美貌佳人竟能忍得住,言语行事又如此凶恶锋利,当真殊不可爱朕虽不喜欢,这时还不急着让你送命,须知江浪窃据的三宝,还要着落在你身上呢。”转眼瞧着马太平,道:“这碧螺春是你拿给朕的,你把解药给她服上半粒,咱们不解她的毒,也不让她便死。”
庭中马太平长鞭已收,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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