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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 王觉仁 2389 字 2023-10-01

凭此三条,就足以让裴炎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此刻,武后心中杀机已炽,可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她不再言及李唐宗室之事,而是话题一转,询问裴炎有何良策讨伐叛乱。

裴炎似乎对武后眼中的杀机浑然不觉,又似乎已经抱定必死之心。只见他猛然趋前几步,一下子跪伏在地,用一种凄怆而决绝的语调高声奏答:“皇帝李旦年长,不亲政事,故竖子得以为辞。若太后返政,则叛乱不讨自平矣”资治通鉴卷二○三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在一瞬间全都变了脸色惶恐不安者有之,惊怖错愕者有之,瞠目结舌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原本气定神闲的武后也终于按捺不住了。人们看见她腾地从御榻上跳起,整张脸因暴怒而变得异常狰狞,看上去就像一头毛发倒竖的母兽,仿佛随时会把匍匐在地的裴炎一口吞噬。

这一刻,整座紫宸殿的空气似乎也已凝固,人人呼吸沉重,气氛僵硬如铁。

就在此时,寂静的大殿上突然响起监察御史崔詧的声音。他挺身出列,大声说:“裴炎是托孤重臣,手握朝廷大权,若无异图,何故请太后归政”

崔詧这句话就像一把尖锐的匕首,一下子刺中了裴炎的软肋。

众所周知,睿宗李旦是一个性情内向,不喜政治的人,一旦太后还政,睿宗亲政,那么作为顾命大臣兼首席宰相的裴炎,无疑将成为满朝文武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人们完全有理由怀疑裴炎之所以利用此次叛乱要挟武后还政,目的就是想在日后架空天子,独掌大权,成为像长孙无忌那种一手遮天的权臣。

这,就是崔詧所指的“异图”。

那么,裴炎到底有没有这份异图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有。

裴炎毕竟是一个从政者,不是卫道士。尽管他身上不乏传统士大夫的气节,但是任何一个从政者做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不可能仅仅是气节,而多数是出于政治利益,在这一点上,裴炎甚至比普通政客表现得更为明显。从他的发迹史来看,如果没有和武后进行一连串的政治交易,他绝对不可能获得今天的权力和地位。所以,毋庸讳言,从裴炎登上历史舞台的那一刻起,他的大多数所作所为就都是与个人的政治利益挂钩的。也因为此,崔詧所提出的质疑就不能说没有道理。

不过,无论裴炎心里是否包藏上述异图,在这个时候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从他斗胆说出要武后还政的那句话后,其借助叛乱进行逼宫的意图便已暴露无遗,铁腕无情如武后,又岂能对此无动于衷

所以说,其实是裴炎自己把脖子伸进了死亡的绳套。崔詧所做的,只不过是在最后时刻帮武后勒紧了绳子而已

在这天的朝会上,崔詧话音刚落,武后便迫不及待地发出了逮捕裴炎的命令。

几名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立刻朝裴炎扑了过去。

一代权相就此锒铛入狱。

李敬业兵变是大唐开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叛乱,而叛军巢穴扬州又是有唐一代的财税重镇,因而这场叛乱对武后造成的危机是不言而喻的。天下人似乎都在拭目以待,很想知道这个在政治上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女人,是否也能在战场上保持同样的强势。

对此武后当然不会掉以轻心,她坚信自己必将再次用事实向世人证明她是不可战胜的

当东都朝廷正因裴炎一案闹得不可开交时,武后一边与宰相们进行着激烈的政治博弈,一边也迅速完成了平叛的军事部署。这一年十月六日,她任命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淮安王李神通之子为扬州道大总管,以将军李知十、马敬臣为副总管,率领三十万大军开赴战场。

武后之所以选择李孝逸为主帅,并不是因为这个人很会打仗,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宗室亲王。你李敬业不是叫嚣着要匡扶李唐吗那我就派一个李唐亲王来灭你,让天下人知道李唐宗室始终是和我站在一边的,把你那冠冕堂皇的政治遮羞布一举戳穿,再撕个粉碎,让你在兵败身死之前,先在天下人面前裸奔一回

武后此举可谓高明。平叛军队尚未开拔,她就已经在道义上扳回了至关重要的一分,让李敬业的起兵丧失了最起码的合法性,同时也丧失了人心。

此外,武后还给这支出征部队配备了一位监军魏元忠。他就是当初急中生智拉黑帮老大来为高宗护驾的那个家伙。武后之所以这么安排,有两个重要目的:一、让足智多谋的魏元忠弥补李孝逸在战略战术上的不足,确保平叛战争的胜利;二、监视李孝逸,防止他临阵倒戈,毕竟他是李唐亲王,是否能真正忠于武后还很难说,所以这层风险必须严加防范。

就在李孝逸开拔的一个月后,武后再度任命了一个江南道大总管,亦即第二梯队的主帅。这是在做两手准备,万一李孝逸战败,第二梯队可以迅速出击。而这个第二梯队的主帅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威震一方的抗蕃名将,时任左鹰扬大将军的黑齿常之。

如果说任用李孝逸是武后打的一张政治牌,那么任命黑齿常之则是一张百分之百的军事牌。李敬业虽说是将门之后,可他本人的军事能力和作战经验,跟黑齿常之绝对不是一个级别的,因此就算李孝逸战败,武后也还有黑齿常之这张王牌,足以摆平李敬业。

综观武后在这场平叛战争中所作的战略部署和人事任命,其心机和谋略确实是常人莫及的,无怪乎后来朝廷军队会迅速平定李敬业叛乱,可谓“其胜也宜哉”

相对于武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慧和谋略,李敬业的表现就差得太远了。

李敬业一起兵,就面临两个选择:一是挥师北上直指洛阳,夺取东都号令天下;二是南渡长江攻占金陵,经营江东以求自固。

军师魏思温力主北上,他认为,既然义师打的是勤王旗号,自然要进军东都,才可获得四方响应。而裴炎的外甥薛仲璋则力主南下,因为金陵乃历朝古都,有帝王气,且有长江天险可以依恃,所以他认为,应先取常州、润州今江苏镇江市,奠定霸业之基,而后再北图中原。这才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