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德宗追悔,以录用刘晏子孙为官作为补偿。先帝文宗也曾猜疑宋申锡与亲王串通谋反,将他流放贬谪而死,事后同样追悔,为宋申锡而流涕。而今,假如杨嗣复与李珏真的有罪,也只能加重贬谪,就算一定容不下,也当先行审讯,待罪证确凿,杀他们也不晚。如今,陛下不与百官商议便遣使诛杀,朝中无不震惊。恳请陛下登延英殿,允许我们当面陈述”
武宗还是很给李德裕面子的,当天傍晚便宣他们上殿。
李德裕等人一上殿,第一句就说:“陛下应该慎重考虑,以免后悔”
李瀍面露不悦,很干脆地说:“朕绝不后悔”随后命他们坐下,意思是让他们不必如此激动。
可天子一连说了三遍,李德裕等人却还是直挺挺地站着。李德裕说:“臣等希望陛下免除二人死罪,不要因他们之死而让天下人同声喊冤。陛下若不下旨,臣等不敢坐。”
李瀍大惑不解地盯着李德裕的脸,不明白他为何非救杨、李二人不可。看了许久,李瀍终于让步了。
尽管他不是很清楚李德裕的想法,但自己刚刚即位,实在没必要为两个过气的人而跟宰相们闹僵。所以,李瀍最后只好无奈地挥挥手:“罢了罢了,就看在你们的面子上,饶他们一命吧。”
李德裕等人如释重负,当即趴在阶下三跪九叩地谢恩。
随后,两路使者被追回。杨嗣复被再贬为潮州刺史,李珏再贬为昭州刺史,但他们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仇士良恨得牙痒,但却无计可施。
因为他意识到,这次反对他的势力不可小觑既有李德裕这样的朋党领袖、政治强人,又有新近崛起、明摆着要与他分庭抗礼的另一派宦官头子杨钦义。
面对这种强强联手的反对派,仇士良绝不敢掉以轻心。他预感到,在新君李瀍的朝廷上,自己可能很难像在文宗朝那样为所欲为了。
仇士良的预感是对的。
这一年八月,武宗李瀍忽然下了道诏书,给他加了一个“观军容使”的头衔。虽然左神策中尉的职务仍然保留,但这个新加上的头衔并没有让仇士良感到喜悦,而是感到了不安。
因为,稍有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外示尊崇、内夺其权”的做法。换言之,目前的这个加衔其实只是一种过渡。下一步,李德裕很可能就会怂恿天子卸掉仇士良的禁军兵权,只给他保留“观军容使”这个虚衔。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仇士良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自己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当然不能。
仇士良决定采取行动,对李德裕等人进行反击。
一旦找到合适的借口,何妨再来一场甘露之变。
仇士良:一个权宦的完美谢幕
会昌二年公元842年四月,百官提议要给天子李瀍进献尊号,称“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天子同意了,决定择日亲临丹凤楼接受尊号,同时大赦天下。
这将是一个盛大的典礼。届时,满朝文武必将云集丹凤楼,而神策六军的将士也要到场执行警戒任务。假如在这样一个重大时刻出了某种状况,比如禁军士兵因故哗变什么的,那是不是会有一场好戏看呢
仇士良这么想着,无声地笑了。
他仿佛又闻到了七年前飘荡在大明宫中的冰凉而腥膻的气息。
当然,禁军将士是不会无缘无故哗变的。要看这出好戏,必定需要一个有力的借口。
这样的借口,仇士良早就有了。
举行典礼的日期刚一确定,一则流言便忽然在朝中传开了。流言说,宰相和度支已经跟天子商量好了,准备下诏削减禁军的衣料及粮草供应。而这个诏令,将在举行典礼的那天同时发布。
还能有什么借口,比这个消息更能激起士兵们的愤怒呢
就在流言汹涌传播的那几天,仇士良逢人便说:“到时候,如果天子真的下了这样的诏命,那么六军将士必将集结在丹凤楼前示威请愿”
很显然,这是仇士良在向禁军士兵发布行动指令,也是在对天子和宰相进行恫吓。
李德裕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立刻作出反应。四月二十一日,亦即大典举行前两天,李德裕紧急要求天子开延英殿,由他当廷申述,辟清谣言。
天子李瀍勃然大怒。
无论他和宰相们是否有过削减禁军军需的打算,仇士良抓住此事大做文章都是让李瀍无法容忍的。他当天便遣使向左、右神策军宣谕:“朕与宰相们只讨论过大赦令的内容,从未讨论要削减禁军军需。更何况,即便真有此意,那也是朕的意思,与宰相无关。有人肆意散布谣言,到底是何居心”
天子亲自辟谣,而且姿态如此强硬,顿时让仇士良陷入了被动。
煽动禁军哗变的借口没了,仇士良自然也就没了兴风作浪的理由。
看来,一切都已非同往日了。仇士良无奈地意识到,眼下的李瀍已经不是当年的李昂,而李德裕更不是当年的李训和郑注了。和这样一群稳扎稳打、滴水不漏的对手过招,仇士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最后,仇士良不得不服软,带着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去向天子低头谢罪。
这是自甘露之变后,原本不可一世的权宦首次在天子面前低头。武宗李瀍大为欣慰,从此对李德裕越发倚重。
gu903();通过与仇士良的两次较量,李德裕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宦官集团的嚣张气焰。接下来,他要全力对付的,自然就是跋扈藩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