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身居后宫多年,表面对她这个嫡媳各种满意、夸赞,却将平衡之术玩的明明白白。
只要她能坐稳这个位置,再生下皇长孙,萧崇的心不在她这儿,或是有多少妻妾都不妨事。
她早晚也要利用别的女子,来平衡后宫关系,况且她对太子并无男女之情,只当他是丈夫,是未来能让她母仪天下的君主。
可如果要李淑颖来说,她活到如今,有无对谁动了些情思,答案是有的。
她亦未能免俗,还是对霍家那位年少封侯的骄子儿郎产生了好感。
李淑颖习过些相面之术,总觉霍平枭这人不仅通身散着王侯的贵气,眉眼间亦总会流露出帝王之阴鸷,男人随意觑一觑眼眸,就自带睥睨威严。
但他父亲霍阆不日内将死,霍平枭虽手握兵权,亦骁勇善战,是大骊的战神。
可霍阆一旦去世,便如树倒猢狲散,霍家必然要势微,他这般桀骜不驯的人,也就再没了从前的风光。
外人都说,霍平枭是凭自己的能力从剑南的一个寻常军阶,混到千户、荣升大将、再至封侯,被朝廷拜为上公大司马。
可出身于簪缨世家的李淑颖却认为,霍平枭的骨子里流的是霍家的血,能镇住几十万大军的不凡气度亦是霍家给的,那般嚣张且不可一世的性情,亦是霍家和权臣父亲带给他的底气。
这个男人终归是为臣之命,白瞎了那副俊美的皮相。
眼下皇帝也在同陈郡公培养将才,再用他打个几次仗,皇室便该清君侧,削他兵权了。
到时霍平枭若要反,也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叛臣罢了。
房家的那位表妹这时看着风光,到时也要带着幼子随他颠沛流离,余下的半生都要过戎马倥偬的凄苦日子,
那嘉州来的奸诈医女没了靠山,也得随着霍平枭狼狈而逃。
而她却能在这繁华阖闾的长安城中稳坐凤位,受万人景仰。
而今霍平枭面对这种棘手境况,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做出杀死家妾,又将黄门郎杀害的恫吓之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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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大火平息后,通鉴园的四处依旧弥散着淡淡的焦糊气味。
霍阆居住的轩室,尚算完好。
临近深秋,熏炉里烧着足旺的炭火,驱除着潮黯的寒气。
苏管事神情伤感地将霍阆推到了厅央,许是因为大限将至前的回光返照,霍阆今晨难能恢复了些精神,还能在下人的搀扶下,勉强从床上坐起。
尽管他的身体犹自虚弱,霍阆还是命下人为他敛饬了番仪容。
短短数日,霍阆的面庞又苍老憔悴了许多,这个骨瘦嶙峋的老者身着一袭宽大公服,头戴进贤梁冠,鬓发斑白,气质依旧如冰玉之絜,病容难掩其名士风华。
他命下人将泛黄的长卷堪舆图铺于漆木几案。
霍平枭恰时进室,看见霍阆双手微颤,将狻猊铜镇置于朱红色的“剑南”二字之上。
霍阆觉出霍平枭早已进室,却未抬首。
霍平枭微微垂睫,唤道:“父亲。”
霍阆将手从铜镇移下,淡声道:“你叔父霍闵在你十三岁那年去世,我亦是在那年,将你送到嘉州习武。你这一去,就是七年。”
说完,他抬眼,看向霍平枭,又道:“坐罢。”
霍平枭随意寻了处茵席,绑于铜兽小冠的黯红长缨随着他席地而坐的动作落于肩前,垂在泛着寒光的墨色腰封处。
他将它拨于身后,随后沉下眉眼,单手撑膝,凝神细听,姿态犹带年少桀骜,通身散着王侯的矜贵气度,仪容赫奕,令人移不开眼目。
霍阆缄默地将霍平枭略带复杂的神态看在眼中,眸色平静无波,没让他看出他的落寞,和惘然若失。
他和她的眼睛,生的尤其肖像,同样的明昳烨然。
当年在御街上的惊鸿一瞥,令他此生再难忘却。
眼前这个俊朗青年流淌的血液,有他的一半,亦有她的一半。
虽然她早已不在,留于这世间,能供他留个念想的物什亦被烈火焚烧殆尽。
但他们如耀眼烈阳般的孩子,还在这世上。
因为他母亲的关系,霍平枭自幼就与他的关系不睦,他亦没能将他身旁亲自教养至大。
但他和她的孩子,生来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霍平枭没靠他的帮扶,独自在剑南闯出了一片天。
十九岁那年,未至加冠之龄,便一战封侯。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霍家祖辈靠军功封侯,他是嫡长子,虽顺利承袭了家族的爵位,可却自幼多病,十几岁那年的那场重病让他跛足,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他无法像霍闵一样,继承父辈遗志,上阵杀敌,建国立业。
他的一生就如名字一样,良才被困,终年缠绵病榻。
霍平枭却活出了他最想活出的模样,鲜衣怒马,张扬肆意,霍阆其实一直都以霍平枭这个长子为傲。
也当然不会甘于,让她和他的儿子,屈居人下。
“剑南是个好地方,仓廪充实。”
霍平枭不知父亲为何突然这么说,低声回道:“嗯,我在剑南做节度使时,也在各州都置了军屯。”
他说这话时,眼里透着显而易见的锋芒,经年潜藏的野心再难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