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胡光答道:“这位便是大帅让我带回来的王家小姐。”
张守仁眼眉一挑,又记起当日之事。想到那个侃侃而言,与自己争论时不落下风的清秀男子,却如何也不能与眼下的这种典型的少女嗓音相联一起。
他心中很是好奇,当下一边往车前行去,一边思谋着答道:“一路哭何如一家哭我既然身担大任,些许恶名,或是祸害一些百姓,以致有伤天和,甚至遭人唾骂,却也顾不得了。”
一边说,一边已经行到车窗之前,略一迟疑,便将手一伸,将那车窗的窗帘打开。
一缕金黄色的光线,随着他的手,一起洒入车内。
隔着木制车窗的窗棂,他定睛一看,只见得一个美丽少女,正与自己对视。他“啊”的一声,急忙低头,口中道:“守仁无礼了,适才与小姐辩论的忘形,竟忘了男女之别。”
“将军既然知道失礼,何不把窗帘再放下呢。”
“好,好好”
张守仁连声答应,又转过头来,伸手去放那窗帘。此时,对方亦是转过脸去,以侧脸与他相对。张守仁略看一眼,只觉得她美艳非常,却又气度从容,比之寻常的女子,自有一股不同的风味。
他一时看的呆了,竟停手不动。那少女不便做声,白皙的脸孔上,渐渐浸出一抹艳红。
“啊,比之当日你女扮男装时,相貌可清减的多了。”
张守仁看了半天,却突然觉得对方比之当日,过于消瘦了些,便不自禁嘟囔了一句。见对方的脸色渐渐露出怒气,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处,他便突然醒悟,连忙将窗帘放下,不敢再稍有耽搁。
他呆了半天,见车内不再做声,显然是被自己适才的举动所激动。心中懊恼不已,想了半天,却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半响过后,他突然福灵心至,急忙道:“王姑娘,令弟已经知道你即将到来。等你在这里歇息一段时间,我自会安排你们姐弟相见。”
这一次,可不用他再去掀开窗帘,一只玉手迅即伸手,将窗帘拉开,一张清秀绝美的脸孔上,满是焦急关怀之色。她急问道:“将军,舍弟现下在何处,为什么不让我立刻见他”
她迟疑了一会,又张口道:“舍弟年幼,当初来投将军时,我很担心。这些日子以来,若是有得罪之处,尚乞将军不要怪罪于他。再有,此次我姐弟得以重逢,我得以保全性命,全赖将军之赐,只是将军位高权重,我姐弟无以为报,只能供养将军的长生牌位,祝将军长命百岁罢了。”
张守仁很是尴尬,呆了一呆之后,方道:“你不要把我看的如同屠夫一般可怕,成不”
那少女低头道:“将军以霸道为治政之术,杀伐决断以利为先,我很想如同以前那般视将军,却也是不可能了。”
她如此一说,等若与张守仁远远划清了界限。以前相见一面,交谈甚欢的一点点旧日情谊,等若归零。
张守仁只觉自己身子晃了一晃,一阵头晕。他向来不好女色,怎样的美女也都并不放在眼里,此时却不知道怎地,竟是如此在意眼前这个瘦弱纤小的女子。
他也曾听说她在家时的情形,拒婚,以死相抗,甚至以一敌十,打退了几次前来强迫她家丁大汉。又曾当面数次领教她的学问见识,竟是好感萌生,待此时见到真人就活生生的坐在自己眼前,竟是爱苗滋生,情难自禁。
勉强定了定神,微笑道:“令弟现下并不在我军中,亦非为我效力。而是入了讲武堂,学习军法,练习武术。你若是不放心,将来接他出来便是。我今救你,只是为了派人扰乱山东局势,顺手帮王浩一个小忙。他是我很看好的大将之才,救你之因,亦不过就是如此。”
“不过如此”
她微笑点头,在车内福了一福,放下车帘,只是又道:“不论如何,总该多谢将军的。”
“不妨事。”
张守仁也很客气的一答,不管她是否看见,依然是拱手一礼。
待他回到适才所立之所,却见所有的麾下将领,全部在冲着他挤眉弄眼,均是笑不可遏的模样。
他心中不爽,只是翻身上马,向着胡光道:“你跟我来。”
也不等胡光,自己打马一鞭,急急忙忙向万人坑处奔行而去。胡光见状,不敢怠慢,急忙亦是上马,急驰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奔行至那大坑之旁。
张守仁指着一堆推衣饰不同,神态各异的尸体,向着胡光道:“很惨,是么”
胡光直倔倔答道:“确实是惨。”
张守仁仰天一笑,向他道:“你知道么,在北宋时,中原有多少人”
胡光摇头道:“末将不知道。”
“三千至四千万人。蒙兀南下过后,二十多年,先定河北,然后陕甘,然后打破金国的中都防御圈,杀人盈城,杀人遍野等金国灭亡之后,整个江北,人口锐减到不足千万。胡光,你现在眼前不过这么点死人,这么一个大坑,可是在当年,人死了没有人掩埋,野狗吃的脑满肠肥,看到人都眼冒红光,丝毫不畏惧。你想想,死了三千多万人,这得多少个这样的大坑来掩埋”
他说的声嘶力竭,冲天大叫。他们身处的地方,除了这两人外,再无旁人。是以他全无顾忌,将自己内心的压仰与愤恨,全数叫喊出来。
胡光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当下吓的大惊失色,急忙拉住他臂膀,叫道:“大帅,队正,你不要这样。”
张守仁甩开他胳膊,又道:“你当我不知道么,现下我的属下里,有不少和你一般想法的人,觉得我太酷太苛,一点仁义没有。嘿嘿,你胡光知道我是什么样人我善待邻里,尊重上官,和睦同僚,爱护下属,从不肯因小利而忘大义,不会钻在铜臭里出不来,你说,我是不是这样的人”
胡光衷心答道:“你是。若是不然,也不会这么提拔我叔侄二人。”
gu903();张守仁已经是泪流满面,只呆呆看着远方的归德居民,喃喃道:“我也想只做个军人,我只想打仗,保境安民。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把这么重的责任压在我一个人的肩头。你知不知道,你的未竟之业是多么困难,我每天睡不足三个时辰,拼了命的干,才熬出这么一个基业。就是这么着,前途茫然,不知道是不是能打过几十万人的蒙兀强兵。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