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个被骄纵惯了的女子哪里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帝王要的不仅仅只是保家卫国的将军,而是即能真心臣服又能保家卫国的将军。
将军很多,真心臣服的臣子却不多,一个手握重兵却不能真心臣服的将军,必将被除去。
这些他虽然无法告诉她,但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或许之前她没有想过,但从他问出这句话开始,她便猜到了,否则也不会红了眼眶。
他需得安她的心。
“若真有登顶极位那日,我会罢免你父兄朝中职务,但只要他们在大兴安分守己度日,看在你救命之恩的份上,我会留他们一条命。”
留他们一条命。
这句话真的是从李彦逐口中说出来的吗?沈亦槿激动不已,但仍旧强压着内心的情绪,故作生气道:“既然我父兄没做错事,又为何要罢免官职?”
李彦逐沉吟片刻,对于不懂朝政的女子来说,他又该如何解释呢,他真有些后悔这一路都给她找的是些逗乐的话本子,合该让她看些有着残酷朝堂斗争的史书。
“沈姑娘,我不指望你能明白,只希望你能知道,这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李彦逐说得太过诚恳,沈亦槿一时不知还要如何回应,李彦逐说她不明白,她又怎会不明白,父兄为太子鞍前马后这么多年,都不一定能得这个结局,可李彦逐却愿意留父兄性命,她又如何能过多奢求。
再抬头看向李彦逐时,才发觉北地这一路走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那么怕他了,好像他们真的可以做个朋友。或许不能同陈言时那般听曲喝酒,也不能同宋有光那般品茶闲谈,更不能同林惜那般说贴己的闺房话,却可以君子之交淡如水。
再为李彦逐盛一碗鱼汤,沈亦槿缓缓道:“殿下所言小女明白了,小女感念殿下的让步,小女愿殿下,终能得偿所愿。”
第七十五章
得偿所愿。
李彦逐知道沈亦槿这个得偿所愿指的是皇位,原本也是如此,可如今,他的得偿所愿中却多了一个她。
他端起鱼汤喝尽,“姑娘不需要明白,也不必感念,你就该和之前一样无忧无虑的才好。”
若不是他问那句话,或许沈亦槿这样心底纯澈的女子永远也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分明喝的是鱼汤,沈亦槿怎么觉得他喝的好像是酒,有一种豪爽之意,还总说一些直击她心底的话。
他的让步,他的关怀都让她有一种错觉,似乎李彦逐真的在给予她回应,不仅仅是因为救命之恩,而是因为他真心想要她好,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
沈亦槿不敢再多想,默默吃着碗里的饭,她对李彦逐从头到尾都未曾有过真心,却得到了真心的回应,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想着等回到上京后,还是继续给他送药膳吧。这次,她会亲自下厨,也会亲手给他缝制衣服,他把她当朋友,她也应该给予回应,更何况虽然现下李彦逐承诺会留父兄性命,也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会是怎样的情形。
李彦逐给她碗里夹菜,“沈姑娘,今日郎中诊脉后说你伤势已无大碍,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上京吧。”
他心中惦记着上京,大军虽还在路上,但战报和遇刺的消息定然已经送去了上京,父皇看到战报后是喜是悲?究竟会不会担心他的安危派人调查刺杀一事?又会不会派人寻找他?
沈亦槿点点头,嘟着嘴道:“殿下,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也不知道此次回去父亲会如何罚我,若是禁足,我就不能给你做吃食了。”
李彦逐看见她的神情,笑了起来,“我可不是贪吃鬼,回了上京你好好听沈将军的话。”
“爹爹肯定很久都不许我出门。”她突然抬头期盼地看着李彦逐,“殿下,我们这一路回去,是不是要经过很多地方,我们可不可以四处逛一逛?”
李彦逐宠溺一笑,“好呀,但不是我们,是你。明日我们兵分两路,两个护卫都留给你。”
虽说尸体运回上京后,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袖口处那个纹绣,不论五皇子会拿这件事做怎样的文章,父皇又会如何处置,他都不适合出现在上京。
更别说这之后筹谋的巫蛊之事,他就更应远离这场自己精心做的局。
可谁说他不出现在上京,就真的不出现了?
下落不明只不过是个幌子,他会隐藏在离上京不远的地方,时刻把控着局势的走向。
沈亦槿瞪大了眼睛,“兵分两路,什么意思?”
李彦逐道:“就是字面的意思,我们分开走。沈姑娘你别问为什么,问了我也不会说,我会让护卫每三日传信回来,你可以尽情游玩,银子不够我会派人送来,不用着急回上京。”
沈亦槿回来的越晚越好,最好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归来,如此的话,便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软肋,继而伤害到她。
他也不愿再在旁人面前假装对她冷漠,伤她的心了,只是关于马青荔,实乃权宜之计,他还得好好想想届时要如何向她解释。
之前她所受的委屈和屈辱,今后他都会加倍补偿。
但愿真的能同她说的一样,得偿所愿。
沈亦槿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银子随便花,大兴国随她游玩,还有护卫保护,简直和做梦一样。
她大概能猜到李彦逐是想要急着回上京,但为何要兵分两路?现下她身体大好,就算是舟车劳顿也无妨,而且李彦逐把两个护卫都留给他,还给他银两,如此算来,她这一剑挡的也太值了,大大超过了预期。
“殿下若是急着回上京,我们快马加鞭回去就好,而且殿下也不用把两个护卫都留给我,这一路总要有人伺候殿下,我可以照顾自己,还有,我只不过想看看各地风土人情,又不图奢靡享受,实在不必要三日就传信要银子。”
李彦逐略一思索,点点头,故意调侃道:“沈姑娘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要不然你就跟我一起回上京吧,至于游山玩水嘛……沈将军想来极为恼怒,恐怕要关姑娘几个月,而且经此一遭,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允许姑娘离开上京。”
沈亦槿一听,马上捂着心口,装作疼痛的样子,“哎呦,我这伤口时不时地疼,怕是不能舟车劳顿呢,小女觉得殿下这个主意极好,极好!”
管他什么理由,大不了就是和争夺皇位有关,她细细想了想,前世的这个时候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这么好的游玩机会,她可不要错过,等李彦逐登基之后,父兄被贬官职,肯定没银子再供她如此挥霍了。
沈亦槿还不知道,由于她爱慕李彦逐,已经让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就比如今生她去参加婚宴,陪着明惠郡主去奉宸殿的人变成了她,从而让太子提前了剿匪计划。
也由于她跟着李彦逐来到了北地,为他挡了一剑,让李彦逐原本打算在大军回朝行至上京郊外之时,自导自演刺杀一事嫁祸给太子的谋划,提前到了还未曾离开北地之时。
更让李彦逐为了保护她不再受太子伤害,而提前了巫蛊之祸,前世的李彦逐在上京郊外遇刺后,由于戏演得太真,险些丧命,在上京养了好几个月的伤,等到伤好之后才启动了巫蛊之祸。
所以沈亦槿认为的大事发生的时日,早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些时候了。
李彦逐听着沈亦槿说这些,嘴角上扬,觉得心中甜丝丝的,她这番样子,好像终于不怕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