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沈、沈娘子……”姚仲青一开口便红了脸,尤其是沈月溪清亮地看着他,杏眼之中只映着他的倒影,仿佛满心满眼皆是他一人,那些思忖许久的话便全落了空,他竟傻在了那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挞、挞、挞”铁靴敲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斜风晚霞下少年羞涩的绵绵春意。

沈月溪与姚仲青一道回了头,便见到高长的男子穿着玄鳞甲,手扶长刀,自远处阔步走来。

春日融融,夕阳暖风,面无表情的冷面郎君却是步伐森森,带着萧飒的冷冽,姚仲青没由地便感到了一阵凉风自背后袭来,掌心的汗更多了一层。

“裴、裴、裴兄……”姚仲青嘴巴都不利索地招呼着。

“阿兄——”沈月溪却是一脸的惊喜,顾不得还有外人在,便直接小步跑到裴衍洲面前。

大半年未见的裴衍洲似乎又高了一些,她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小娘子仰着头,一双杏眼圆睁,惹人怜爱。

为了让她看清他的脸,裴衍洲将凤翅盔取下,束起的长丝在风中扬起,偶有几缕轻拂在他冷硬的面颊上,多少柔化了他深邃的眉目。

“阿兄,你去了哪里?除夕元春都不见你回。”沈月溪略带委屈地娇嗔着,那一丁点儿的指责娇娇柔柔,更像是在撒娇。

裴衍洲的剑眉舒展,看着她时浅褐色的眼眸里多了细碎的光,只是他略微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姚仲青时,那双眼里的碎光便凝成了寒冰,看一眼便叫人心惊胆战。

他道:“时辰已不早,姚家的马车都已离去,怎姚二郎还在此?”

“我、我是骑马……”姚仲青开口欲言,却发现穿着盔甲的裴衍洲比平日里更吓人些,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叫他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说道,“我这便回去了。”

看着姚仲青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月溪也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味,她疑惑地看向裴衍洲,只是裴衍洲的神情淡淡,未见一丝异样。

她看了他一眼,当自己是多虑了,笑道:“阿兄辛苦赶路,想来是累了,我叫人为你备汤水洗浴,再准备些吃食。”

已经换了发髻钗了碧玉簪的娘子走到他的前端,身姿婀娜,随着莲步轻移,衣裙摇曳,玉簪上垂下的流苏微微晃动,生动鲜活,就在他的触手可及之处。

“阿月……”裴衍洲忽地轻唤了一声。

他见着前方的沈月溪停下步履,轻轻回眸,霞光照得她如雪的肌肤微红,原来她及笄换钗后是这般模样,可还不够——

裴衍洲跨上前,从怀里拿出那一支随身携带的金钗,握刀不曾抖过的手有了些许颤抖,又稳稳地将那支金钗钗在了她的发髻间。

玉簪在下,金钗在上,两根簪子插在沈月溪的头上并不显得突兀,反显华美。

她抬手摸了摸发髻间的那根金簪,做工细腻,簪头上是一双镂空的蝴蝶,轻轻一碰便会蝶翼轻扇,如她的长睫一般。

她看向他,他轻声道:“月娘,此生予你景福。”

他放在怀里两辈子的金簪终于送给了她,前世年少旧梦里的遗憾在今日终得了结。

沈月溪浅浅一笑,与他眼神交错,朝着他正式行了一礼,道:“多谢阿兄。”

裴衍洲眸色一点一点浓郁起来,这是他年少时最大的奢求——在她的眼里看到他,听得她对他娇娇地说上一句话,可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他……

“衍洲回来了?”沈南冲从周伯那里听到裴衍洲回来了,便也跟着赶过来,他见着义子慢慢抬头望向自己,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裴衍洲看向沈月溪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嗯。”裴衍洲淡然应了一声。

“阿月,你今日也累了一日,先回去休息吧,衍洲同我一道去书房。”沈南冲笑着上前拍了拍裴衍洲的肩膀,只是拍下来有些发沉的手让裴衍洲多了几分掂量。

沈月溪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来,对沈南冲说道:“阿兄刚回来,阿耶你早些让阿兄回去休息。”

“阿耶知晓了,就是问他几句话而已,累不着你阿兄。”沈南冲对着她无奈笑道。

沈月溪这才又挂上了浅浅的笑,对着裴衍洲眨了眨眼,见冷面郎君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那一对梨涡一闪而逝。

她本想叫裴衍洲多笑笑,只可惜沈南冲在边上,她只得略带遗憾地离去。

进了书房,沈南冲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不怒而威地说道:“我儿出息了,是觉得我封了你这个副都尉,你便能拿着我的兵欲所欲为了吗?”

“义父何出此言?”裴衍洲平静地问道。

沈南冲的责问是他预料之中的。

事实上,他提前回来之事,左无问是极力反对的。去年腊月,他借着流民闹事向沈南冲提议直攻彭城,沈南冲一再犹豫,最终还是允了,将他从东军营的校尉提拔到副都尉,带了五万人马南下攻打彭城。

只是,裴衍洲早在正月时便已拿下了彭城,他在彭城休整了一个多月,收编彭城旧部将五万人马扩到了十万人马,留左无问与两万人守在彭城,自己领八万人往东北而去,凭借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三日之内拿下任城。

彭城、任城两城在手,裴衍洲如今的实力便在沈南冲之上,虽然当初的五万人马是从沈南冲手中取得的,可左无问是何许人也?他是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说下一座城池之人,加上裴衍洲一战成神,叫底下的将士心服口服,左无问借着裴衍洲之名便将原本已经动摇的将领全都拉拢了过来。

“郎君,如今双城在手,拥兵十万,不如佯装回汾东,直接带兵围了太守府,将沈太守好生供养起来便是。”

在裴衍洲出发之前,左无问是如此对他说的,所谓“好生供养”那是左无问这个读书人的斯文说法,说白了便是直接囚了沈南冲,将汾东亦收到囊中——

如果沈南冲不是沈月溪的父亲,他必然会听从左无问的计策,直接拿下汾东,但是沈南冲是沈月溪的父亲,他便不愿意这么做了——至少如今还不到这么做的时候。

沈南冲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年轻男子,初见时的少年青涩不知何时已彻底褪去,剩下的是如狼如鹰的凶悍,他早知这个义子并非池中物,但是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连取两城还是让他心惊,更叫他隐隐生了危机之感。

只是,裴衍洲独自一人回来,未带一兵一卒,毫无防范,站在他面前未显半点异样——他若是裴衍洲直接就领兵偷袭汾东了……

这般想着,沈南冲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目光又柔和了下来。

他道:“你太急了,如今皇帝管不到我们,是因为朝廷的军力被汉阳的张丛行所牵制,但是你攻下两城,加上汾东,我们壮大得太快,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裴衍洲淡淡说道:“义父放心,张丛行北上直逼京都,才是最叫齐帝头痛的,他无暇顾及到我们。”

他的手指磨了一下刀柄,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张丛行死在了他的手里,只可惜他现在鞭长莫及,不知道这个还活着张丛行会给这天下大势带来怎样的变化……

“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攻打任城?”沈南冲试探地问道。

裴衍洲十分坦陈地说道:“我问月娘喜欢东边还是南边,她告诉我她都喜欢。今日月娘及笄,我以二城为礼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