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一句说完,已是拔下壶盖,咕咚声中,吞下大大一口。
“这位军爷好豪爽性子”,孟郊与那罗仪见他这番做派,相视一个苦笑,也只能如此出言赞道。
二人方对饮一盏,那军汉已是半壶酒尽,腹中馋虫稍抑,才见他一抹嘴唇,喊了声“痛快”后道:“两位先生都是读书人,却不知学的是那一科”
“自然是进士科,军爷何有此问”,不料他竟会有此一问,孟郊诧异道。
“进士科那不行。”,闻言,这军汉将头直摆道:“我老朱今晚生受了先生地酒浆,无以为报,就给二位指条明路如何”
见他这一介粗汉,偏要在科举之事上给他们这读书人指路,便是连适才一言不发的罗仪也大感好奇道:“愿闻其详”
那军汉就着葫芦再豪饮一口后,才开言道:“说起来,我三叔也是个斯文的读书人,读的也是你们这进士科,可惜,自我小时他就进京考进士,如今都三十年了,还是个白身。反倒是将十来顷良田、一点家业都折腾的干干净净,不说我三叔,就我们那一县,读进士科的有多少这几十年可有一个考上的所以说,这读书读进士科,就好比做买卖老陪钱一般,最是个不划算;又如我这等普通的厮杀汉上阵,想要斩将夺旗一般,三万人、五万人,甚至十万大军中也难得一个。”
罗、孟都是经见过科场的,虽觉这汉子将制举与商贾之事一起分说,未免有辱斯文,却也大是实在话,那罗仪遂跟上一句问道:“那依军爷看来,不要进士科,那该读什么才好”
“明算科,当然,若是脑瓜子不太好使,读个明法科也是大大的不错。”右手抓住酒葫芦。这军汉将左手重重往几上一拍,斩钉截铁道。
历来大唐之读书人都是将进士科视为正统所在,便是连明经出身也不免低人一等,遑论明法、明算诸杂科今晚听这样一个汉子如此推崇此科,于孟、罗二人来说,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欲发好奇问道:“这却是为何”
“为什么为的是钱粮俸禄我们那里,现在凡是州学里读过两年的明法、明算科学子,一出来,月俸最低就有几十贯钱,平时还有各种年节赏赐,满一年就加薪俸,这等好事那里去找,不比你们这进士科要好读了进士科,考中了出来做官。还不是也为图个钱”见两个大有学问的斯文人如此全神贯注的听自己说话,老朱满心得意地宏声高嗓道。
“军爷宝乡何处”,这次紧跟发问的却是那孟郊孟东野。
“什么宝不宝的,老朱我是岭南道广州人氏”。军汉摇摇葫芦,见里面所剩酒浆不多,一时倒也舍不得放量而饮,也学了二人,一口一口地呷饮品评,只是说到“广州”二字时,他虽也是故做矜持,却依然掩饰不住的透出一股得意之情。
闻言,孟、罗二人身子一振。尤其是那罗仪,更是眼神一亮,似是漫不经心道:“却不知军爷宝乡现任使君大人是谁,官声又如何”
“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都喜欢问这个”,老朱小声嘀咕了一句后道:“说起咱这位使君大人,那可是大大的有来头,他老人家可是天上文曲、武威双星临凡。提笔高中状元、上马立平贼寇的人物啧啧那才叫一个了不得。”,咂摸着嘴唇说了这几句后,这军汉一时来了谈兴,再小呷一口酒后,将身子俯前道:“要说咱们这位刺史老爷,还真是奇怪。上任一年多,就升过一次堂,连一次板子都没动过”
“噢这般疏慢公务,想来这位使君大人也是个大大的昏官”,避过那军汉的眼神,罗仪一个嗤笑道。
“啪”地一声巨响,却是那军汉闻言拍案而起道:“昏官你这人好没见识要不是老朱今晚吃了你的酒哼哼”
“军爷莫要动怒我这位老兄也不曾到过岭南,更不曾去过贵乡,那里就能知道那刺史大人的好坏军爷消消气,也说说这位刺史大人的好处,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孟郊见状,急忙起身按住那军汉晃动不已的斗大拳头,做出一张红脸劝道。
“昏官你可曾见过不娶小老婆、不收礼地昏官你可曾见过不找百姓收钱的昏官就在三月前,正是朝廷收夏税的时节,广州七县暴雨成灾,各地乡老刚到府衙求情,说是想将这税缓缓,到秋季一体缴纳,可咱崔使君怎么说的”,到得这关节处,这汉子却是玩了一个虚活儿,顿住不说,只是满脸得色地看着罗仪。
“怎么说肯定是不准呗”满脸冷色的罗仪倒真是一个绝佳的捧哏,愈发撩拨起军汉的谈兴。
“切”老朱闻言一个嗤笑后,才开口道:“今天说给你听,可得记住了,咱使君大人就说了俩字:免了昏官你在这大唐地界上好好访访,有没有这样的昏官如今,咱那地界,想给崔大人立生祠地都大有人在,还昏官”,说着说着,这借得三分酒意的老朱愈发兴奋起来,仰脖高饮了一口后道:“就不说这,你二位有时间去咱广州看看,不是我老朱吹,如今的广州可不比这京畿诸道的大城差自崔大人到任斩了那剥皮的黄阉宦,开海关、灭海盗,如今这广州码头上来来往往的总有几十国蕃邦商客,咱广州人如今不种田,单是只上货、下货,每月收入也尽够一家食用,就是这整个江南四道的丝绸、瓷器等等作场,也承着咱刺史老爷的情分,生生将价格都提了两成起来。如今,无论是咱广州百姓,还是那各色蕃人,谁提到崔大人不得赞声好昏官,这俩字你可千万不要拿到广州去说,要不然,就你这瘦小身个,我怕是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这老朱说话之间,将头连连点动,言语间直有说不出的自豪之意,而提及刺史大人时,更是句句不离“咱”字,似乎自己家乡能有这样一个好官,只让他也大感“与有荣焉”
一口气言说至此,那军汉见二人再无别话,遂也得意地嘿嘿一笑,抓起几上葫芦,仰脖一饮而尽后,拱手对孟郊道声“叨扰”后,便自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