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怕收受贿赂,只要身旁的官吏们雨露均沾,就不怕他们泄露出去,捅你的黑刀。况且我对郕朗多少有点怜悯同情之心,不忍看他赴死,又喜欢那个丫鬟,如此可人的小婢,窝在一个乡绅家中,太也可惜了。
打发走县丞,街上已打初鼓。我伏案抄好了判状,又读了一会公文,打个哈欠,觉得神思困倦,准备铺床安睡。雪念实在机灵,才看我站起身,就跑到榻边去收拾,我慢慢走到榻边,她已经利索地把褥垫铺好,被子展开了。我向她点点头:“你叫雪念今年多大了”
“禀大人,奴婢快十六岁了。”
我才把双手一伸,又打个哈欠,雪念走过来帮我解开外衣,我才坐到榻上去,她又蹲下来帮我脱鞋,乖巧得着实惹人怜爱。我又问她:“你是相氏家生的奴仆”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回答说:“奴婢本是东剧人,四岁上被卖到相家。”
我爬上榻,盖好被子,正想关照雪念把灯吹暗,忽见她背着身子,已经脱了衫襦,正低头解自己的裙带。我有点慌了,刚才根本没想到“侍寝”的问题就算我没那么纯洁,根本不在乎远在京都的妻子的感受,可首次行房总要留给糟糠正妻的呀就算没这层想法,那孩子也实在太小了,怎么也得等她过了十六岁,我才好
心里非常紧张,连说话的声音都发颤,我问她:“你你做什么”雪念解下长裙,转身嫣然一笑:“奴婢就在旁边席上睡,以便大人夜间传唤吩咐。”说着话,蹲下身去,展开一条也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单被。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骂:“这小妮子,你不会先铺被再解衣呀可吓死我了”
第二十六章公道
古诗云:天何其公,地何其道,果有公道,不使人老。〗
雪念的事情,我没敢写信告诉妻子,有关收受贿赂一事,也草草一笔带过,倒是很费笔墨描写一下郕朗如何可怜,只为救民,却陷囹圉。转眼到了元旦,县丞等从邻县采购了一些干菜、鸡鸭、薄酒,并私库中精米,都交给雪念。小丫鬟实在能干,烹调了一大桌好菜,让我好招待县丞和县尉。
元夜一番饱食,尽欢而散。第二天一早,我派往都中呈交上计的衙役就赶回来禀报。据说朝中大老们对我的上计非常满意,诵读了许多遍,还说:“离孟文章越发出色了,他日定为朝廷栋梁之材。”但对于我请求赈济一事,却推说国库拮据,稍后再拨。
据说天子正在大兴土木,要盖一座别宫。这件事我还在都中的时候是听说过的,工程其实夏天就开始了,但有几位官员上疏谏阻,说:“从来国家工程,不误农时,只取冬月。”天子从善如流,暂时停工,到了冬天才重新招人建设。
也正因为如此,国库耗费过大,暂时拿不出赈济的钱粮来。况且受灾的不止怀化一县,若是准了我的请求,别的郡县哄闹起来,也不好收拾,所以干脆谁都不赈。朝中大老们的难处,我是可以理解的,可依旧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他们:“蠹民的蟊贼,不得好死”
到了一月中旬,东面的战事突然吃紧。原来龟缩在安远城中的乱民们实在饿得不行,竟然冒死铲雪而进,劫取了国岸屯扎在东剧附近的军粮。国岸麾下十万大军断了粮,军心浮动,吃饱了的乱民们趁机攻破东剧,国岸仓惶东退到小晟。
还好他没往西边逃,若是把战火延烧到我的怀远城来,那可怎么好呀。然而自此郴南西部,到是都是乱民,我也不得不召集士兵巩固城防,以防乱民趁火打劫。
一月底,出去采购粮食的尉忌赶了回来。他本来购买了七千石粮食那几箱财物,丰年的时候换个七八万石没有问题,可惜最近各处年成都不大好,能弄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但路上撞见乱民,一场激斗,死了三名士兵,粮食也丢了三成多。尉忌苦着脸向我请罪,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难能可贵了,你又何必过于自责”
购买来的粮食,本来打算一半入了私库,一半赈济的,然而数量实在太少,又看一县饥民嗷嗷待哺,我非大奸大恶,心里多少有点不忍。于是留下个零头,拿出四千石来,煮粥济民。怀远城中有居民三千余户,光赈济他们,勉强可以吃到秋收,然而城外还有五千多户农民,总不好弃之不顾。城里、城外一起赈济,我估计最多熬到五月,官仓就要告罄。只好焚香祈祷,但愿到那时候,民乱已平,百姓就算饿着肚子,也不再敢造反吧。
想想那些贪官,那些蠹民的蟊贼,实在鼠目寸光,愚蠢到了极点。你们吃民的膏血,多少也该有个限度,让老百姓虽然食不果腹,也勉强还能存活下去。人到只有饿死一途的时候,当然会铤而走险,所谓官逼民反,真要闹到不可收拾,难道你们还能安心享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吗想想前此押送膺飏回京的路上,若非这位“大侠”名满天下,我差点要被乱民当贪官砍成了肉泥。那些蟊贼自掘坟墓不要紧,若连无辜的我也被牵连进去,可实在是天大的罪过呀
有时候还会想到,岳父爰太守是不是这些蠹民蟊贼中的一员呢他的政声虽然还算不错,但教给我的那些宦途秘诀,也多少有点蟊贼的臭味。时穷节乃现,或许等他的辖区里也闹出乱民,就可以看出他究竟是何种货色了。
罪过,罪过,怎么说他也是我的长辈,是爰小姐的亲生父亲。别说他或许不算蟊贼,起码不算大蟊贼,就算他是天下无双、穷凶极恶的第一蟊贼,我也应该维护他才是呀,怎敢妄加腹诽
一边忙着赈济灾民,我一边向尉忌打听外面的情况。尉忌报告说:“一些草民,目不识丁,怎能闹出这样大乱子来据说有些炼气士也掺杂在其中,煽动人心,这才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呢。”我点点头:“还记得前此带乱民包围我们,多亏与膺飏有旧,才网开一面的那个怀化缙绅靳贤吗”
“大人不说,某几乎忘记了”尉忌一拍脑门,“此亦本县人也。”我点头回答:“上任以来,也曾查考过此人家世,他住在县城西北百里外的兰眷村中此村中人一贯好斗,不服王化,因此虽知靳贤就在贼中,我却不敢派兵丁去拿他的眷属。”
尉忌听了这话,双眼一亮,猛拍胸脯:“请大人拨给四五个兵丁,小人前往兰眷村,定然不辱使命,拿了这贼的家眷来”我不耐烦地摇摇头:“何必多事,何必多事”
gu903();说起靳贤,我不由又想起曾和郕朗一起关在牢中的那几个作乱的平民百姓来了。判文早已呈报京都,却迟迟不见批复。我本来打算一边放赈,一边就在粥场旁砍了那几个乱民,恩威并用,收本县百姓之心,这个计划就此告吹。其实作为一县之长,非常情况下是有权力砍几个平民的,但正如我才对尉忌说过的话,“何必多事”,先斩后奏,将来对朝廷解释起来肯定还多一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