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距离天安殿越来越近,我隐约看到大姐夫粥恒顶盔贯甲,带着七八名金台营士兵站在殿门口等候。他是正好巡逻经过此处么还是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向我禀报我朝他挥了挥手,正打算招呼他到车前来,那宦者却伸出左手来一拢乘马的辔头,谄笑着说道:“大将军请稍后,小人前去复旨。”
马车在丹陛下缓缓地停了下来。我还等着粥恒下阶来行礼,但他却仍然傲立阶上,一动不动。宦者紧跑几步,去到粥恒的身边,然后突然转身,面朝着我大喝一声:“有旨,擒拿逆贼离孟”
乍闻此语,我悚然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站在前面的不是粥恒而是获筇或者别的什么人,大概我立刻就会清醒过来,命令谈商驳转乘车,疾驰向金台门的吧。然而此刻矗立在阶上的乃是我的至亲,难道粥恒会背叛我么
我上无兄长,只有两位姐姐,所以要说男性的亲眷,除了父亲外,就只有两位姐夫最亲了,不仅如此,我还赋予他们守卫皇宫和京城的重任,兵权在手,煊赫无比,粥恒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就这一愣神间,只见粥恒猛然拔刀出鞘,箭眉上竖,冷冷叫道:“奉诏擒贼离孟,速速下车受缚吧”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驾车的谈商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立刻连声呼喝,抖动缰绳,想要将马车掉过头来。
然而已经停止的马车想要转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只觉得后脊一阵发凉,心中却如有火烧一般,又是愤怒,又是恐惧。一边心中默念咒语,把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我一边仰头质问:“离某何罪而名逆贼天子诏又在何处”
事后想来,如果换了我是粥恒,一定先指挥部下将逆贼绑上,然后再宣示罪状,但大概粥恒太过自信,认为我已是瓮中之鳖,毫无退路了吧,所以他并不立刻叫士兵们冲下丹陛来,而是好整以暇地戟指骂道:“汝独执国政,藐视天子,变更旧法,激反藩王,难道还不是谋逆的大罪么”
就在他数落我的时候,谈商已经勉强把马车转了半个圈子,只要再转半个圈子,就可以疾驰向金台门了。粥恒等人没有坐骑,料他们追赶不上不过我突然想起了门外守护着的那些生面孔,就常理来说,粥恒一定会先让人先锁闭金台门,如果那样,除非我背插双翅,否则今天怕是出不了这个罪恶的圈套去的。
我胆战心惊地转头朝金台门方向望去,还没看清个所以然,突然脑后风声想起,于是本能地左手朝后一张,一道小小的霹雳疾射而出。匆忙转回头来,只见粥恒堪堪被我逼退,横刀当胸,立在阶边,而他手下那些士兵已经把马车团团包围住了。
“当”的一声,我长剑已经出鞘,然而心中却在慨叹:“罢了,今日死于此处”从来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以我的本领,恐怕连两三名普通的金台营士兵都收拾不了,更别说曾为一县剑士之魁首的粥恒了
死,我并不怕。虽然曾在酒后对那只狐狸夸口说“我现今便如同天上的明月,明月一日不堕,我的权柄一日不堕”,但纵观千年历史,又哪有长存不灭的权柄虽然一直避免去想,但内心深处总隐约感觉,登百仞则堕千丈,自己难保一定能够寿终正寝。
我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走向死亡的过程。如果真以大逆之罪处我,恐怕最终将被押赴市曹,磔刑处死,我已经被磔过一回了,当时心底充满了绝望和悲愤,就连锥心的疼痛都无暇去顾及,但事后想来总不免寒彻骨髓人生中最恐怖的事情其实就是后怕。
况且,我死也就罢了,被磔也就罢了,我妻又将如何结局我期盼她能来救我,但那样难免为萦山上神秘的修道士所害,殛至形神俱灭。如果她不来救我呢大逆之族,岂有生理或许那狐狸会去救她,从此两人共证仙道想到这里,无来由的内心一阵剧痛。等等,眼前这一幕,不会是那只狐狸安排的吧
脑中瞬间闪过无数联想,越想越是心乱如麻。我不禁闭一下眼睛,将那些无可证实也不愿去证实的想法全都驱散开去。不管眼前所见是真是假,但凡有一线生机,还是尽量去把握为好,于是我用颤抖的声音质问粥恒:“谁使你来害我”
粥恒冷笑着回答说:“奉天子诏。”我怒斥道:“天子何有此乱命莫非你受了获筇的蛊惑么须知我若身死,获筇把持朝纲,嚣张跋扈,不会在我之下”粥恒轻轻点头:“此我知也,但我今日可以诛你,异日获筇为乱,亦可诛之。谁敢悖逆君臣之道,粥某定不与其共戴天壤”
我想要尽量拖延时间,时间一长,局面总会产生变化,况且我还有十数名护卫等在金台门外,如果粥恒派人闭锁金台门,他们难道就不会想办法杀进来护主么于是我引诱粥恒说:“我愿献出大将军印授,奉兄为主,立朝秉政。但求不死,可乎”
粥恒听了我的话,猛然一昂头:“粥某奉诏讨贼,岂为利禄乎但求澄清宇内,扶正纲常,重光大成天下,于愿已足。汝速速下车就缚,我在天子及获太尉面前求情,或可容你不死”
他这番言语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没想到这个背主的家伙原来有这样一套想法,“澄清宇内,扶正纲常”哈,此人真是幼稚到了极点,我从前怎么竟还将他倚为臂膀,真是瞎了眼了不过从这番话中也可以听出,他果然是受了获筇的指使。所谓天子诏是真是假不必再论,反正天子昨日是我的傀儡,今日是获筇的傀儡而已。
我要不要放下手中的武器,暂且把性命交给粥恒呢他这一番话如果是真的,虽然实足可笑,却说明他不会立刻杀我。当然,粥恒最终会把我交到获筇手中,那老贼可不会象粥恒一般天真,他不会容我再苟活在世上,但能因此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多活一刻便是一刻。况且,即便不放下手中的武器,我真能从此围困中脱逃出去么
我和粥恒一边对话,谈商一边仍在驱动马车转向。一名士兵挺矛斥喝,谈商却浑如未闻,士兵急了,当胸槊去,谈商惨叫一声,倒栽到我的脚边,几点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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