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也抵得上一日的开销,若是再省一点,几日也怕是够的。这都是很常见的。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人觉得怎样,反正已经习惯了,日子能过下去就好,横竖也不可能再坏。当然,这样的觉悟许宣不准备有,虽然暂时也没有什么大志向,但是萝卜青菜是不想再吃了。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奔小康了罢。
正这般想着,有人走进院子,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宣哥儿,宣哥儿老身来了”
是隔壁过来取信的吴婶。
吴婶的儿子去年跟随城里的商户去扬州的典当铺做了学徒,偶尔有信件寄回来。先前一直是许宣帮着回信,如今这任务自然就落在他身上了。不过他也并没有觉得麻烦,邻里之间嘛另外,也不算是白干,大家虽然也不富裕,不过咸菜、萝卜干、蜜枣、鸡蛋这些东西还拿得出来。
“老婶子,稍等。”很快就将信取来。
吴婶这次捎了半碗咸菜,在桌上放下后,探头看了看许宣的吃食,半晌摇摇头:“宣哥儿,不是老身多嘴,你呀,年纪也不小了”
话说了一半停下来,看了看许宣,见他脸色没有什么异样,然后才接着道:“这家里都没个女人呢,你是有学问的人,但是学问归学问,又不能给你烧火生娃。老身那会儿,年方十四”说道这里警觉了一下,止住了话头。随后心中却是在想,宣哥儿真是晓事了,以前自己每回说这话他脸色都会不好看。
许宣闻言也只是笑笑,那边又开口了:“宣哥,先前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家境不好,怕有了媳妇之后委屈了人家,晓事理的男儿便该是你这般。”顿了顿有道“不过啊,这其中的道理你还年轻,就不清楚了,这男人呐,一旦成了家,嘿,想法也就变了。我们家那口当年咳”又一次警觉一番,才道“说不定就激起了你的雄心壮志,到时候金榜题名也是有可能的”
听着毕竟激动人心这世上有很多人大概就是这样走上不归路的。
这一世的许宣出生于嘉靖三十三年,算算年龄也有十九岁了,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大龄男青年。不过到底是认知不一样,谈婚论嫁,他现在也还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不过横竖人家都是好心,许宣也不至于拂人好意。所以就是笑。
“宣哥儿,你这事儿老身替你做主了”许宣的笑靥如花倒是让吴婶来了兴致,跃跃欲试,很冲动的样子。
怎么这个年纪的老妇女都好这口
有些无奈地将手中的信递给吴婶,随后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相比给许宣介绍对象,还是给儿子的信更能吸引她。
信封还未封口,吴婶将信从取出来,借着烛光打量。
“啧啧,宣哥儿就是有学问,这信写得有水平”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信封里。
对于这样的夸奖,许宣表面上当然是一副哪里哪里的表情,真实的心情其实很复杂难道我要告诉你,嗯,拿反了么
好不容易将这老妇打发,送出庭院之后声音还隔着墙传过来:“宣哥儿,等着老身一定给你寻一个好的”
过了戌时,城里不那么热闹了。
这个时代娱乐活动少,青楼妓馆与如今的许宣之间还隔着萝卜青菜这道坎儿所以读读书,就准备睡罢,这些天一直是这样。
至于读书,其实也没有什么书读,毕竟拿四书五经来消遣,分量委实有些重了。
倒是枕头底下有本书,是原先的许仙留下的。于是摸出来,书角上已经卷起了狗耳朵,纸页也有些旧了,显然是翻阅得勤快。
将蜡烛移过来,跳跃的火光下倒是能清晰地看见封皮上的繁体大字。
金瓶梅词话
第三章画蛋的老翁和少女
一夜月色都很好,等到了天明时分,天空中开始渐渐积满了厚厚的云层,雨很快就落了下来。许宣在屋内漏雨的地方放上木桶,随后站在窗口朝外看。
到底是初秋,下起雨来还颇有夏日的气势。风过去了,只剩下直直的雨道,扯天扯地地垂落,一条条的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楚,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地上射起无数箭头,屋檐上落下万千条瀑布,只是片刻,天地已经分不开了,空中的水往下倒,地下的水到处流,成了灰暗昏黄的,有时又白亮亮的一个水世界。
大雨前后下了三天,许宣就在家中闲坐。他如今虽然在书行里谋生,其实性质倒更像是接私活,有活就做,不做的话,除了赚钱少些,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还算自由的。
不过,这个时代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太少了,又是一个人,所以时常会觉得无聊。当然,也可以看书,不过家里的书除了四书五经,剩下的就是一些八股制艺的范文,偶尔会有几篇质量比较高的,更多的,也就那样了本来就是断章取义的东西,即使几篇比较好的八股文,也是相对而言要好一些。至于许宣原先自己写的八股,呃、知道有这么回事就好了。
金瓶梅词话也不准备再看了,这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视为毒草,同时又在暗地里不断流传、甚有影响的书,在如今的他看来,其实也不过堪堪可读的及格水准。作为一个现代人,毕竟站在了岛国文化的历史的制高点上,回过头再来看这本还未经后人加工过的金瓶梅,免不了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啧,超越历史未必都是好事啊。
然后又想,这书若是放在现代,应该也算是价值不菲的孤本珍品,颇有收藏价值,倒是应该妥善保管,传给后代。呃,如果自己有后代的话。
第三日午后,雨就停了,等地面上的水汽被蒸干的时候,因为大雨而略显冷清的街道上人又开始多起来。
许宣在书行抄完书,就在城里面随处走,随处看。偶尔在某片黛色的瓦当下停下来,眯着眼睛回忆它们数百年后的模样。有些能和记忆中接起来,他便笑。有些接不上了,大概是以后又有了其他的变故,于是摇头。
总之,这个时候还没有一个身为古代人的觉悟。
正走着,那边有人来唤:“可是许宣许公子么”
来人一身下人打扮,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厮,见许宣点头,连忙道:“许公子,我家老爷有请。”说着还好奇地瞧了瞧他。
不记得认识什么老爷啊。
随着那小厮走了一段,来到一座坐南朝北的民居前。一般说来,假如不是地形特殊,住屋的最佳朝向,当是坐北朝南,但是这个时候的徽州民居却大多是大门朝北。这自然也有原因。汉代就流行着“商家门不宜南向,征家门不宜北向”的说法,据五行:商属金,南方属火,火克金,不利于聚财。如此来看,这家里一定有人在经商,并且,从民居的格局来看,家资还不菲。
走进之后,就更加确定这一点。大门饰以山水人物石雕砖刻。门楼重檐飞角,正屋前是不小的庭院,一方小池,四围栽种的花木,铺面是富贵典雅的气息当然,前世作为商人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差到哪里,这时候自然不会有刘姥姥进大观园之类的情绪,还算从容。不过这样的情绪和他寒酸的外表,落在那小厮眼中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小哥,在下似乎不太记得认识你家老爷”
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确认一下。
“那位在下,久仰了”许宣正疑惑,小池边有人在说话,望过去之后,也是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