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说话的老人须发皆白,有一种久居高位的威仪,不过和气还是蛮和气。正是前些日子在街上站着与许宣说话的老者,听他自己说姓郑。从谈吐来看,这老人家确实颇有见识,应该是饱读诗书,只是也没有老儒惯有的迂腐习气。举手投足间偶尔流露几分气势,以前大概也当过官的。
老者那日与许宣攀谈,随口询问了几句许宣的情况,无非是公子何方人士之类的话。按照惯例,这时代年轻人大概要认真的自我介绍一番,晚辈、后进、末学云云说什么不要紧,态度要端正。
不过许宣似乎也没有这个觉悟,只是随口回答,倒是叫老人家有些意外。少年得志,免不得有些轻狂,老人也是能理解的。然而再说了几句,又觉得不是这回事,这年轻人说话虽说姿态随意了些,不过每句话也都不走偏锋,丝毫不见倨傲。反而云淡风轻的大气,有一种内敛的温和。这般闲谈了一番,颇有所得,今日在前院池边闲读,偶尔瞥见许宣从门外过去,就顺道请进来。
“原来是这位老爷,幸会幸会。”
“哈哈。”
然后问起近来所做何事时,老人家笑道:“老朽今日倒是读了两卷书。”
又问起是哪两卷。
“一卷名为庄子,另一卷名为南华。”然后又问:“公子何故发笑”
“倒是想起前人一句话。”
“哦”
“呵呵,也记得不太清了。大抵是说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颗还是枣树。”
“有趣,有趣”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趣味和古人暗合,而相较起来可能还是自己的层次稍高一些,郑老显得颇为高兴,随后又问谁说的。
“呃,这个”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了。
心中想的是,要想见到的话其实也不难啦,多活几百年也就可以了。
笑过后又邀请许宣进屋闲谈。
郑老将手中的南华经随手合上,边走边感慨:“画鸡蛋,不太容易啊,还是用炭”
许宣闻言,眼角微微抽搐。
那日在长街和这郑老闲聊,郑老大概是看着自己的画风有些特别,毕竟不是一个系统的东西,所以颇为好奇。许宣见这老人家有趣,说话也不免随意些。
“得先练习画鸡蛋啊不要以为画鸡蛋很容易即便在一千个鸡蛋里面,也没有两个鸡蛋是完全相同的就算是同一个鸡蛋,放在不同的地方,只要稍稍变换角度,其实也不一样。要想画好,不下一番功夫是不行的老人家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未曾料到这老人家回家果真尝试,自己都还没有画过鸡蛋呢。
“郑老您真是、真是”想了半天,也只是说:“真是别具一格。”
这话的含义没有具体的情境自然也听不出来,郑老皱着眉头思索道:“你这画技虽然别致,其实说到底和丹青也有共通,都需要认真体察。”
“欲要看究竟,处处细留心。那日说你要从画鸡蛋练起,老夫这几日倒是”
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很快到了正屋外。
右手边的小径上有两个人这个时候也朝这边过来。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大概是郑府的管事,四四方方国字脸,果然是每一个职业都有经典的脸型,这话真的不错。
后面的少女就出众的多,那管事其实也不算矮了,不过女孩的身量居然还要高出一截。长长的天鹅脖子,倒不高傲,反倒有股农家女孩的淳朴。这时候少女踩着草鞋,脚丫子是可爱的鱼肚白。
这么高啊,不好嫁人呐。
许宣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但这时更深层的原因大概是暂时不太能接受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子比自己高的事实。
也确实,都一米八多了。
大概是因为要被那管事带来见郑老,女孩手里拎着的小竹筐晃啊晃,紧张得一塌糊涂,小竹筐里装的应该是鱼,腥气隔很远就能闻到。
“老爷,这是刘大家的丫头。说是刘大摔折了腿,耽搁了时间,这鱼就送迟了。”
“无妨。”郑老摆摆手,随口向许宣解释:“老夫嗜鱼,算是刘大的主顾了。”
然后又和那高个女孩说话。细问了几句,确认刘大的伤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随后又让身边的管事去支取银钱。
“使不得,使不得”那女孩儿紧张地连连摆手:“爹爹说了,要是郑老爷给钱,一定不能要。”
然后又道:“其实、其实柳儿不是来送鱼的。这些鱼,都已经死好几日了,柳儿是来和郑老爷说抱歉的。爹爹说,这鱼,要是郑老爷不要,喂猫也可以。”
话虽这么说啦,但是女孩儿说完还是认真地看了几眼竹筐,似乎很舍不得。毕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些年刘大打来的大鱼,她自己也未必吃过几条。
郑老点点头:“那你爹还说什么了”
“爹爹还说呃,没说什么了。”
“那好,这鱼,老夫买下了。嗯,喂猫呵呵,今天时辰不早了,你家里远,就先住下,明日再走。”
这时候,有门房过来,低声和郑老说了几句。郑老转过身对许宣告声罪,说了句稍等,就匆匆离开。
于是少女就连推辞的话也没说出来。
主人有事暂时离开,许宣也不会觉得怎样。对这郑老他是有好感的,老人心胸确实开阔,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其实,如果换了刘大,老人也未必会留宿。只是这时候是十七八岁的渔家少女,关怀之情就顺理成章地流露,也确实是真心实意。
当然,对自己也一样。素描这种东西,在其他人眼中未免要斥为不合正道的小技俩,郑老似乎没有成见,也并没有摆什么礼贤下士的姿态。和人交往也是和和气气,如浴春风般的感觉这种态度,在这样的时代怕是比较少见的吧长者范十足的可爱老人,也不知道这郑老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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