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大事要来了,快去给他准备些干粮和换洗衣服吧。”
海夫人:“是。”才急忙向自己卧房那边走去。
海母怔怔地望着洞开的院门。
杭州浙直总督衙门后堂,赵贞吉赶来见到了刚从北京回到杭州的胡宗宪。
“我说你们浙江这个泥坑到底要把多少人陷进去”赵贞吉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快,“这个时候把我也要扯进来汝贞,什么人不好推举,你要向皇上推举我”说着紧紧地盯住胡宗宪。
胡宗宪显得比上次见面时更消瘦也更黝黑了,这时坐在中间的椅子前慢慢望向赵贞吉:“你说是我推举的就算是我推举的吧。”
赵贞吉:“你是浙直总督,浙江配巡抚,皇上不问你问谁”
“我说了,就算是我推举的”胡宗宪不与他分辩,神态严峻起来,“既然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赵贞吉:“这应该问你。你把我从应天挪到这里,你要我怎么办”
胡宗宪长叹了一声:“真要我说怎么办就能怎么办,郑泌昌何茂才他们也不会落到这一步了。孟静,调你到浙江,不仅我,内阁事先都没有人知道。这是圣上乾纲独断。天心从来难测,这一点你到今天还不明白”
赵贞吉紧望着他,这才有些相信了,立刻沉默在那里。
胡宗宪:“凡事都当作两面想。浙江现在是个烂摊子,搞得不好你也会陷进去。如果搞好了呢你赵孟静就可能入阁拜相圣上这是在为下一届的内阁物色人选哪。”
赵贞吉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又收敛了:“我不作如是观功过从来结伴而行,我不求有功,没有过便是福。”
“无过便是功。”胡宗宪紧接着他的话,“孟静,赶紧按圣谕把沈一石的家产算清楚,彻查浙江官场贪墨的贿款,悉数抄没交归国库,这便是功。”
“抄没沈一石的家产交归国库”赵贞吉疑望向胡宗宪,“沈一石的家产都要转卖给别人了,你不知道”
“有这回事”胡宗宪倏地站起,“上谕不是明明写着抄没沈一石的家产交归国库吗怎么又会有转卖给别人的事”
赵贞吉审视着:“这件事部堂真的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胡宗宪:“扯淡我七天前离的京师,昨晚才赶回来,从哪里去知道”
赵贞吉的脸色也严峻了:“这样看来我还真是错怪你了”
胡宗宪立刻听出了他话中有话:“说清楚我听。”
赵贞吉:“把沈一石家产转卖的事,这里面牵涉到你。”
胡宗宪:“牵涉到我”
赵贞吉:“你知道接手沈一石家产的那几个商人是哪里的吗都是贵乡徽州的,有几个还是绩溪人,和你还有亲谊。”
胡宗宪立刻变了脸色,倏地站起了:“混账他们怎么敢这样做”
赵贞吉:“看来是郑泌昌何茂才那两个东西知道事情弄大了,做梦还想挽回。于是便想出了这个收买沈一石家财的主意,以为只要能赶快弄些银子供给你打仗,同时把宫里要卖给西洋商人的五十万匹丝绸今年凑齐了,向皇上交了差,就可以躲过这一劫。也是狗急跳墙而已。关口是织造局那边正好利用这个火媒子把火烧到你头上了。”
胡宗宪背着手望着窗外。良久才开口道:“你是接印巡抚,郑泌昌签的约应当立刻废止。我的那几个什么同乡叫他们立刻回去”
赵贞吉:“郑泌昌签的约当然要废止。可要是贵乡谊跟织造局衙门签了约呢”
胡宗宪又是一怔,慢慢转过身来望向赵贞吉。
赵贞吉:“杨公公一早就把几个贵乡谊都叫到织造局去了。
胡宗宪愕然了少顷,神色又变得十分沉郁:“我的处境你知道,能为朝廷干一天算一天了。孟静,这个时候皇上派你到浙江来,要你干什么,怎么干,你心里明白。皇上是意在填补国库亏空。他们以往打着皇上的名号敛财,现在依旧打着皇上的名号将应该交归国库的财产转归织造局。家国不分,是我大明致命之弊孟静,你是理学中人,受命于危难之际。这件事你要给皇上上疏。”
赵贞吉又沉吟在那里,少顷:“汝贞,问一句话你不要介意。”
胡宗宪:“你问吧。”
赵贞吉:“你是浙直总督,这些事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上疏你今年就两次见到皇上,为什么不当面向皇上陈奏”
这两句话还真把胡宗宪问住了,他沉默了,赵贞吉却紧紧地盯住他。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胡宗宪终于抬起头也盯着赵贞吉:“赵孟静,你这样问我,是怀疑我拿你当枪使,还是担心上了疏会替我顶了罪”
赵贞吉有些尴尬了,移开了目光,手一挥:“你这样说,那就当我没问。”
胡宗宪:“话既然问到这个份上,我回答你。年初改稻为桑,我上没上疏,上了疏以后结果怎样,你都知道。因为上自皇上,下到朝廷各部,还有你们这些同僚,都把我胡宗宪当做严阁老的人了。同样的话,有人能说,有人不能说。这件事,你上疏不公也为公,我上疏无私也有私。这个道理你自然明白。现在你这样问我,是担心我会牵连你。既然这样,就当二十年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我那几个同乡你仍然可以把他们牵扯进去,沈一石的家产你卖给他们就是”
这番话把赵贞吉说得满面通红,愣在那里好一会儿。
“我赵贞吉不是那样的人”赵贞吉红着脸,知道不能再沉默,声调也激昂起来,“朝廷的事,你要正办,我当然也要正办。可你也知道,凡事只要宫里插手了,最终怎么办由不得我们。就说你那几个乡谊,现在被杨公公叫去了,如果织造局一定要逼着他们接手沈一石的家产,牵涉到你,就很难分辩。”
“我不分辩。”胡宗宪的神态已经又沉静下来,“孟静,上谕是给你的,情形你都明白,沈一石的家产该不该转卖,尤其是该不该卖给我那几个同乡,上疏朝廷分辩,是你职所当为的事。戚继光军报来了,接下来跟倭寇有几场血战。下午我就要回军营了。大战在即,浙军的军需,还有即将开来的江西安徽福建几路客军的军需,望你及时为我送来。”说着他这次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汝贞”赵贞吉连忙叫住了他。
胡宗宪回过头,静静地望着赵贞吉。
赵贞吉显得有些沉痛也显得有些激动:“别人不知你胡汝贞,我们毕竟是二十年的知交。不讲我们的交情,为了国事,为了让你一心在前方平定倭寇,我也会替你送军需,也会替你把那几个同乡解脱回去。国库亏空,我会想办法筹钱。织造局一定要把沈一石的作坊卖给其他商人,除非有明发上谕或者内阁的廷寄。否则,我会上疏,我会去争。”
gu903();胡宗宪眼中又有了光亮,被他这番表态又感动起来:“孟静,我大明朝几千里中几无一尺净土,支撑大厦,也就靠你们这些理学之臣了。善谋国者如烹小鲜。浙江的事盘根错节,郑泌昌何茂才还有许多官员背后都牵涉到朝廷,牵涉到宫里,有些事该追,有些事就不能追查到底。该争的争,该忍的必须忍。浙局这时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