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声大喝,街面上立刻乱了
海瑞抬眼望去,只见淳安县衙的差役还有大牢的牢卒正在追赶一群卖生丝的百姓。
一些人被拽住了衣领,一些人被掰着手臂,装着生丝的包袱都被差役和牢卒抢过去了。
差役班头和那个王牢头站在那里大声吆喝:
“锁链干什么的都锁了”
“生丝送到衙里去人都抓到牢里去”
那些差役和牢卒都从腰间掏出锁链锁人。
做其他生意的百姓都惊了,一个个拎着自己要卖的东西四处奔散。
海瑞被不断涌来的人撞过。
“都带走”王牢头大声喊着。
差役牢卒抓了十好几人,用铁链牵着向这边走来。
在明朝吃公门饭第一快心之事便是抓人。因朝廷设了提刑司镇抚司,专司捉拿大臣,有时抓的甚至是手握重符拥兵在外的大将,这就需要琢磨更多抓人的法门,上行下效,影响到府州县衙,那些公人抓人的手段比历朝都狠了许多。如在唐朝,抓人还叫捉人,杜甫石壕吏中说,“夜过石壕村,有吏夜捉人”,可见当时把人还当活的看,需要去捉。在明朝已经不叫捉,而叫拿了,把人当做东西,去拿便是。
“还有两个,跑那边去了,拿了”差役班头望着跑向海瑞这边两个壮年汉子大声嚷道。
几个差役牢卒飞奔着追过来了,街市上的百姓纷纷往两边躲避。
当街中便只有海瑞一个人站在那里了,望着那两个壮年汉子从身边拎着包袱跑过去,眼看着几个差役牢卒飚追如狂,渐渐近了。
“站住”海瑞一声大喝。
那几个差役牢卒猛听到这一声大喝,下意识便去刹那脚步,有几个停住了,有几个一下子停不住,步停了脚还向前滑了好远,这才都站住了。
“哟嗬”一个已经滑过海瑞身子的差役并未看出是海瑞,只当有人出来找死,大叫了一声转过身来便欲看这个找死的人是谁,可一看到那几个差役牢卒都张惶地僵尸般站着,这才看出,这个人是海老爷。
远处,差役班头和王牢头也看清了突然出现的海瑞,二人一下子懵了。
王牢头首先害怕了,望了望被抓在那里的十几个人,又望向差役班头低声说道:“把这些人都放了”
差役班头:“不是说他待罪在家不理事了吗待罪了便不是官,去,告诉他,这是二老爷奉赵中丞的命令叫我们干的。”
王牢头依然怵海瑞:“那我在这里看着这十几个人,你去跟他说。”
差役班头乜了他一眼:“我也没叫你来,来了你又这么怕”
其他差役和牢卒都望向王牢头。
王牢头面子下不来了:“各干各的差使,我怕什么了那你在这里看着,我过去。到底看是你怕还是我怕。”说着一个人向海瑞走去。
奔逃的百姓都不逃了,慢慢停了下来,有胆大的还走近了些,远远地围着看。
王牢头走近海瑞便堆出笑来,屈下一条腿行了个半礼:“参见海老爷。”
“跪下。”海瑞声音不高威严不减。
王牢头那一条腿还没伸直便僵在那里,望着海瑞。
海瑞见他兀自不跪两眼闪出光来:“衙门公干之员见堂尊行什么礼都不知道吗”
王牢头嗫嚅着:“不说海老爷在家里待、待”
海瑞:“待什么”
“待罪吗”王牢头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
海瑞冷笑了:“你听谁说我在家里待罪”
王牢头有些发瘆了:“二、二老爷”
海瑞:“二老爷叫大老爷在家里待罪,大明朝的王法什么时候改的”
王牢头双腿一屈跪下了。
那些差役牢卒都跟着跪下了。
“为什么抓百姓抢百姓的生丝”海瑞紧盯着他。
王牢头:“回堂尊的话,二老爷说奉了赵中丞的命,淳安的百姓借了织造局的粮,现在要立刻拿生丝还粮。”
海瑞:“你是个管大牢的,为什么也出来抓人”
王牢头:“回堂尊的话,赵班头那边人手不够,叫小的出来帮忙。”
海瑞又冷笑了一声:“看样子你们是想把淳安的百姓都抓了”
王牢头:“堂、堂尊,这可不干小人的事,上有二老爷,下有赵班头,小人只是临时调来帮手的。”
海瑞盯着他:“田县丞现在哪里”
王牢头:“禀堂尊,听说胡部堂的公子来了,二老爷去驿站侍候差使去了。”
海瑞眼中又闪出光来:“侍候差使胡部堂的儿子是朝廷什么官员”
王牢头:“好、好像没有什么官职。”
海瑞:“立刻去驿站,把田有禄叫来,就说现任淳安知县海瑞不待罪了,只怕还要升官。现在在大堂等他。”
王牢头:“大老爷”
海瑞:“去不去你不去现在就免了你的牢头,叫别人去。”
王牢头:“小人立刻就去。”爬起来飞奔而去。
海瑞又把目光扫向跪在地上的那些差役牢卒:“去告诉你们那个大落落的赵班头,叫他立刻把百姓放了,东西还了,都到大堂来。”
“是”那些差役牢卒一齐磕了个头,慌忙爬起,向兀自大落落站在那边的差役班头和那群依然抓着百姓的差役跑去。
海瑞拿起搁在菜篮上的斗笠,提起菜篮,一个人回身走去。
街两旁围观的百姓都跪下了:“海老爷”
那个刚才卖茄子辣椒给海瑞的老汉就跪在人群前,膝行了两步,双手捧起十枚铜钱:“小民老花了眼,竟没认出是青天海老爷。这钱请海老爷拿回去。那点辣椒茄子小民自己种的,海老爷要看得起,就算小民送给海老爷了。”
海瑞伸出一只手搀起了他:“买东西付钱与看得起看不起无关。老丈既有这片好意,就请帮我做点事。”
那老汉:“海老爷只管吩咐,小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