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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刘和平 2334 字 2023-10-03

自己家里拿出来的”

田有禄又懵在那里。

海瑞:“一毫一厘均是民脂民膏。一家农户全年穿衣吃饭也不过五两银子,你一次出手就送了六百两银子。张书吏,你管钱粮,你替我算算,六百两银子是庄户人家多少户一年的衣食钱”

那钱粮吏首一直缩站在一边,这时问到了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海瑞盯向了他:“算不过来是吗”

那钱粮吏首只好答道:“回堂尊,是一百二十户百姓一年的衣食。”

海瑞:“好个以主待客之礼。一出手就送掉了一百二十户百姓一年的衣食银子,你这个主人当得真是大方。你说我大明朝各府州县都是这个例子,这个例子写在朝廷哪个条文上,你拿来我看。”

田有禄哪里还有话说,跪在那里不停地流汗。

海瑞紧盯着田有禄:“我再问你一句,胡部堂的儿子你以前见过吗”

田有禄:“回堂尊,以前没、没见过。”

“这就是了。”海瑞站了起来,“我和胡部堂见过面,而且有过深谈。胡部堂本人就对搜刮民财耗费官帑以肥私囊深恶痛绝。真是他的儿子,就不会接受你这样的贽敬。接受你的贽敬,就一定不是胡部堂的儿子。拿我的签,带着差役把这个人抓起来,你亲自送到胡部堂那儿去。”说着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红头签扔在田有禄面前。

田有禄知道自己这是又倒了血霉了,再也顾不得面子当堂磕起头来:“堂、堂尊容禀,州里给卑职打的招呼,这个人确实是胡公子。再、再说,四百两贽敬的银票现在还在卑职身上,并没有给他。卑职怎么敢把胡公子押送到部堂大人那儿去。卑职万万不敢接这个差使。”

海瑞:“不接这个差使也可以,你就脱下官服官帽,等着杖四十,流三千里吧。”

田有禄眼睛睁得好大:“堂尊,卑职犯了什么罪,你要这般置卑职于死地”

海瑞:“我没有叫你去死,我也不能置你于死地。我治你是按的大明律的条文。为了巴结上司,拿官帑行贿朝廷大臣,置胡部堂以收受贿赂的恶名,其罪一。虐待亲生父亲忤逆不孝,其罪二。大明律你那里也有,翻翻看,犯了这二条,是不是杖四十,流三千里。”

田有禄知道这是来真的了,立刻说道:“堂尊,念在这几个月卑职侍候的份上,容卑职先把家父接回家奉养,再把胡公子或许不是胡公子,就是那个人送到胡部堂那里去”

海瑞见他惊惶失魄的样子又好气又可怜:“你的父亲我会安排人去接。你现在立刻把驿站那个人送到胡部堂那里去。”

“卑职就去,卑职这就去。”田有禄都快要哭了,“卑职立刻带人把、把那个人送到胡部堂那儿去。”

海瑞:“去吧。”

田有禄站了起来,满脸的汗水把眼睛糊得都睁不开了,擦了擦眼睛,望向了差役班头:“你带人跟我去。”

那班头这时竟假装没听见,眼睛望着别处。

海瑞历来深恶痛绝的就是赵班头这样的衙门差人。晚年他曾经用“贪恶欺滑顽”五个字概括这等衙门差人,称之五毒之人。此时见这赵班头兀自这副模样,动了真怒,猛地抓起惊堂木一拍:“跪下”

赵班头刚才还装模作样,这时竟像弹簧般立刻跪倒了:“老、老爷有何吩咐”

海瑞:“县丞派你差使,你没听到”

“什、什么差使”赵班头兀自装懵,待看到海瑞刀子般的目光又连忙改口,“听、听到了,押送人。小的这就去。”磕了个头站起,立刻对几个差役:“走吧。”

“不用你去了。”海瑞又喝住了他。

赵班头定在那里。

海瑞目光炯炯扫向堂上一干公人:“这个姓赵的班头,在街市上以为我待罪在家便视若不见,现在见田县丞有了干系又翻脸不理,可见这个人平时对小民百姓何等凶恶常言道身在公门,手握人命。要是你们都像他这样,淳安的百姓不知要遭多少罪孽王牢头。”

王牢头连忙答道:“小人在。”

海瑞:“你不是抱怨牢里是空的吗把这个姓赵的班头关进去,听候处置。”

“是。”王牢头哪敢犹豫,爬起来走到那个赵班头身边,“走吧。”

那赵班头:“大老爷,小的有错也不至坐牢。”

海瑞:“无视上命,凌虐百姓。你不坐牢,大明朝也不用设牢房了。带下去”

王牢头向跪着的两个牢卒示了个眼色,两个牢卒爬起来,一边一个拉住赵班头的手臂把他扯了起来。

王牢头:“走吧。”

三个人押着那赵班头走了出去。

海瑞望向另外几个差人:“你们跟田县丞去驿站。”

几个差役大声齐应:“是”

田有禄在前,几个差役在后,慌忙走出了大堂。

钱粮吏首刑名吏首还有剩下的一班差役牢卒都低着头站在堂上。

海瑞:“淳安今年全县被淹,家家百姓颗粒无存,好些人倒塌了房屋还住在窝棚里,全指着新产的那些生丝度过荒年,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居然四处抓人,夺民口中之食,各自互相看看,你们这样做还像个人吗”

一干人等头低得更下了。

海瑞:“巡抚衙门追税的公文我已经撕了,请求朝廷免税的公文我也已呈了上去。有人不想让淳安的百姓活,朝廷不会让淳安的百姓死。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向百姓追讨税赋,尤其不许抓人。谁再敢抓人,就到牢里跟那个赵班头做伴去。都听到了吗”

所有的人:“是。”

这一句答得真是有气无力。

上百架织机发出的声音依然是那样轰鸣。还是那个织坊,还是那些织机,还是那些织工,织出来的还是那些上等的丝绸。

这时的赵贞吉身兼着织造局的差使,每日都要抽出时间来这里促织。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钦案明明结了,锦衣卫那头和另一个锦衣卫仍不回京,也每日在几个织坊里转悠,这就明显表示出了皇上一直在盯着杭州这五十万匹丝绸。今天又是这样,五个徽商就跟在赵贞吉和那两个锦衣卫的身后,在通道上看着一架架织机上一根根蚕丝织成一片片丝绸,五个人的脸却都比盖死尸的布还难看。

其实赵贞吉何尝想让治下的百姓去死前方抗倭急需军饷,可沈一石织坊却因生丝日缺日日减产。还有最让赵贞吉头疼,也最让几个徽商揪心的是,丝绸在一架一架织机上织,本钱从徽商身上一两一两往外掏,最后沈一石这片产业属谁,名分却仍然暧昧不明。赵贞吉签的约是卖给了五个徽商,皇上的旨意里却说这些织坊从来就是江南织造局的。徽商们急着要赵贞吉给个说法,赵贞吉身边日夜跟着皇上派来的人,哪里能向皇上去讨说法

“现在每天的织量是多少”赵贞吉提高着嗓子问。

“眼下每天还能织一百匹。”那个年轻的徽商答道,“过几天只怕要停机了。”

gu903();赵贞吉站住了,先向两个锦衣卫望了一眼。两个锦衣卫却像没有听见,背着手踱着步走向一架织着蝴蝶花纹的织机前,假装在那里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