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孝敬你老的。比原来的好听些吗”
“这个魏良辅了不起”严嵩依然沉醉在余音中,“亏他十年水磨,竟没了烟火气。”
鄢懋卿大喜,立刻走到窗前:“接着唱”
窗外檀板曲笛又响了。
坤伶那歌喉又婉转飘了进来:
东风无奈,又送一春过。
好事蹉跎,赢得恹恹春病多
玉熙宫的殿门紧闭,大殿的四角四只大白玉铜盆的银炭从里往外冒出青色的火苗。
左右两条紫檀木长案上又摆上了那两把各一丈长的紫檀算盘十二名太监正飞快地在那里左手拨珠右手挥毫计算着从江南送来的盐税账目。
大殿中央赫然摆着两只铜皮镶边的大木箱,盖子掀开着,木箱上剩下一半的封条还清晰地能看见“盐运使司”几个大字
两个递送账目的太监穿梭般从大殿中央木箱中拿出账页送到长案上,又从长案上把已经算过的账页拿回到大殿中央另一只木箱中。
声耳之娱,在嘉靖这里截然不同,钟磬丝竹檀板歌喉之属,了无兴趣。他最喜欢听的只有三种声音:一为设坛拜醮时的钟鼓诵咒声,二为朗读青词时的四六平仄声,第三便是眼下外殿偌大的算盘发出的算珠噼啪声了。这三种声音有一种响起他便两眼放光,心驰神往。
灯火通明,窗外飘着大雪,窗户又都打开了。寒夜的雪风吹得嘉靖身上的丝绸大衫往后飘起。他站立的那张御案上便多了许多条玉石镇纸,压着一张张账单,以免被风吹走。
今年入冬后的精舍还有了一个改装,平时用来隔着大殿的纱幔不见了,精舍与大殿之间都装上了紫檀条幅门,条门上方的隔棂空间且都糊上了皮纸。在这里当值的太监们说这是万岁爷今年新的“德政”。往年冬日因皇上耐不了烟火气,外面大殿一般都不让生火盆,当值的人冻得要死。今年让在这里装了这一面紫檀条幅门,外殿便可以生火了,正好起到了一殿之间冷暖殊异的作用。其实这里面还有一层嘉靖不愿说与外人的原因,今年以来他突然觉得暴响的算珠声震得耳朵有些难受,隔了这一面条门响声正好合适。
这时他站在案前一任窗外的雪风吹着,眼望账单,耳听算珠,两眼闪光。
最苦的依然是吕芳,他是凡人,换季自然要换衣,可他此时穿厚了不行穿薄了也不行,只得穿着一件夹袍,轻轻推开条门一线侧身进来,扑面便是寒风,他立刻将门闭上,一手拽紧了胸襟,一手拿着那张墨迹发亮的账单摆到御案上,压上玉石镇纸。嘉靖的目光立刻投向了那张账单。
吕芳裹紧了衣襟又向条门走去。
“过来。”嘉靖的目光从账单上移向了他。
吕芳连忙转身:“主子。”
嘉靖走到了神坛前揭开了盒盖从里面二指拈出一颗鲜红的丹丸:“吃了,就不冷了。”
吕芳连忙趋了过去跪下,双手朝上接过那颗丹丸:“谢主子隆恩。”说着立刻将丹丸塞进嘴里,这才站起又退到条门边开了一线挤了出去,带上条门。
出门后,立刻转过了脸吐出了那颗丹丸,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包了又塞进了衣襟里,这才向大殿中央走去。
他的目光望向了贴有“盐运使司”封条的那口木箱,木箱已经见底,吕芳知道这是最后一轮账目了,便不再一张一张传递,站在那里等着这一批账目算完。
算珠声慢慢稀疏下来,几乎同时,两条长案前十二名太监算完了所有的账目。
十二名太监同时拿起各自记下的最后一页账目捧到嘴边细细吹干。
两个递送账目的太监一个走到左边的案前将六张账页收了拢来,一个走到右边的案前将六张账页收了拢来,二人同时走向吕芳双手呈了上去。
吕芳接过这十二张账页:“撤了。”
左边六个算账的太监抬起了左案上那把巨大的算盘轻声走了出去。
右边六个算账的太监抬起了右案上那把巨大的算盘跟着轻声走了出去。
一个递送账目的太监将装着原账册的那口宫中木箱套上铜锁咣当一声锁了,然后将那把偌长的铜钥匙递给站在身边的那个递送账目的太监,那个太监双手捧着钥匙走到吕芳面前呈了上去。
吕芳接过这把钥匙:“挑了灯把火盆搬出去关好殿门。”
“是。”两个太监便趋到墙边的条几上各自拿起一个铜盘一把剪刀,一个走到左边,一个走到右边,各自将两盏高燃着明火的巨烛的烛芯剪了放向铜盘内,接着去剪第二盏。
吕芳这才捧着那叠账页和放在账页上的长铜钥匙走向精舍的条门。
御案上的账单嘉靖都已看完,这时已经坐回在蒲团上。
吕芳进来走到嘉靖身边,先将那把铜钥匙呈了过去,嘉靖接过那把钥匙挂在内衣的腰带上。
吕芳接着将手里那叠账单的第一页呈了过去。
嘉靖接过,飞快地看完了这页账单,吕芳接回这页账单,又呈上第二页账单。
接着是第三页,接着是第四页十二页账单片刻间都看完了。
吕芳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去看嘉靖的脸色的,接过第十二页账单便走到御案前去收摞用镇纸压着的那些账单。
“去年朝廷派的巡盐御史去两淮两浙收了多少税银”嘉靖问话了。
吕芳:“回主子,好像是一百四十多万两。”
嘉靖:“前年呢”
吕芳:“是一百七十多万两。”
嘉靖从蒲团上站起了,又开始大袖飘飘踱了起来:“派别人去收税,是一年比一年少。鄢懋卿去,一次就收回了三百三十万,比别人两年还多。你怎么看”
吕芳想了想才答道:“还是严阁老的人行哪”
嘉靖突然站住了,慢慢盯着吕芳,那眼神似要把他倒过来看:“朕赐你的那颗丹药为什么吐了”
吕芳愣了一下,接着跪了下来:“主子法眼。奴才是将仙丹藏起了。奴才有私心。”
嘉靖:“你怕吃了会死”
吕芳立刻磕了个头:“回主子,仙丹吃了只会长寿怎会死人奴才是想起了杨金水。”
“你想把那颗丹丸送去给杨金水吃”嘉靖的眼神慢慢横了过来。
吕芳:“主子圣明。下晌奴才听人说,这么大冷的天,杨金水还穿着一件单衣,夜里都在院子里走。”
嘉靖:“蓝神仙那些人就不管他”
吕芳:“不是不管。蓝神仙说,这是他的冤孽,报应完了自然就好了。”
嘉靖沉默了,目光移向窗外:“杨金水在杭州四年,功劳还是有的。他要是不疯,今年五十万匹丝绸就织出来了。朕何必还要靠向人家讨钱来过日子没有可靠的人了,现在连你也没有真心了。”
吕芳抬起头凄凄地望着嘉靖:“奴才哪些地方不真心,请主子明示。”
gu903();嘉靖:“朕刚才问你鄢懋卿下去怎么就能收来这么多银子,你为什么不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