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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刘和平 2359 字 2023-10-03

拱又急问。

徐阶既不答话也不点头,目光还是虚望着高拱,这也就是默认了。

李春芳总算接声了,先叹了口气:“这两项没批红,前面三项批的红也等于没批。”

四个人立刻又气馁了。

“请问师相。”赵贞吉直望徐阶的目光了,“是不是有其他原因,比方是那个海瑞在六必居妄议圣意,引起了皇上不悦”

赵贞吉的猜测也不尽是对海瑞夙无好感,而是以心度心,将海瑞当时多次引起自己的不快联想到了嘉靖此时的不快。

“不要妄自揣测。”徐阶对这个话题极为敏感,立刻止住了赵贞吉。

“说到底还是拨给宫里的钱确实太少了。”徐璠小心地站了起来,低着头,“父亲,可否让儿子将昨天的话说完”

徐阶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议国事就议国事,什么父亲儿子这里是内阁,说了多次,到这里来你只是工部侍郎”

“是。”徐璠头更低了,“工部替皇上修的那几座殿都两年多了,才修了一半,朝天观玄都观的扩建从去年打了地基到今年就一直无法动工。现在又七月了,急需的石材都必须抢在入冬前运到京里来。这次再不拨足了款,工程明年也完不了,工部交代不过去,内阁也交代不过去。昨日我就说了,近千万的银子给工部才一百六十万两,又要修宫,又要修观,石材又必须要用大理石花岗岩和红木檀木,怎么算至少也差一百五十万,我的话没说完就被挡了回来。这样的账呈上去,不批红也是意料中事。就算真批了这个红,工部也完不了这个工。”

这才是一语中的,徐阶自然不会接儿子的言,便把目光望向了那三个人。

高拱一脸的阴沉,赵贞吉一脸的忧重,李春芳则没有表情。

徐阶只好点名了:“李阁老,徐璠的话你怎么看”

李春芳不得不表态了:“要么再仔细算算,看能不能从那几项开支里再挤出一百五十万给工部。”

事关皇上,差使又是老师和师弟在当,赵贞吉当然不会驳这个提议。几双眼睛便都望向了高拱。

高拱从来心里便瞧不起这位甘草次相,这时见他如此颟顸,再忍不住心中那股急火,直盯着李春芳:“钱都在这里,那你出个主意,是砍掉百官的欠俸,砍掉兵部的军需,还是让灾区的百姓和多征赋税的流民饿死”

李春芳:“我说了,能不能再仔细算算。”

高拱不再看他,转望向徐璠:“那你们工部说,砍哪一块给你。”

徐璠:“回高大人的话,下官只管皇上宫里的工程,这些当然应该由内阁和户部斟酌商议。”

“怎么斟酌怎么商议”高拱再也不愿和他们这般无聊地周旋,倏地站了起来,“国事蜩螗如此,我们还在这里扯皮我兼管着吏部,外省的不说,京官里就已经有好些人在米行里赊了半年的粮米,有些还拖欠着房租,六品七品的朝廷命官天天被债主追着讨债,天天有好多官员跑到我家里抹眼泪,我不见不行,见了他们也只能沉默对之。更有兵部,俞大猷戚继光他们在福建广东天天和倭寇血战,蓟辽总督那边也是军情如火,催饷的奏疏全堆在张居正那里,李阁老你难道一份都没有看到赵大人管户部,昨天也说过,受灾的省份和苛政赋税的州府再不救济,只怕要激起民变现在好了,议来议去就只为了一个工部,只为了修那几座殿和那几个道观”说到这里他干脆直视徐阶:“徐相,您老身为首辅,总应该在皇上那里争一争。还有我们这些人,身为大臣总要对得起大明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

“高阁老这话我不尽认同。”赵贞吉必须挺身为老师分辩了,“你怎么知道徐相就没有在皇上那里尽忠进言说到争,高阁老也可以去争,我们都可以去争。春秋责备贤者,但徐相一个人也担不起大明的江山。”

“那就一起担”高拱可不吃他这一套,“我这就上疏,你赵贞吉也这就上疏,六部九卿,还有那么多给事中和御史都可以上疏。还说海瑞妄议圣意,人家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一进京就敢针砭朝弊,我们却一个个只图自保,真是满朝汗颜。笔墨现在这里,赵大人,我和你这就带头上疏,你敢不敢”

赵贞吉一向理学自居,其实早就“权”多于“经”,偏又放不下理学的架子,这时被高拱一逼,那张脸立时红了:“只要于事有补,高大人忧国,我跟上就是。”

“不是负气的时候。”徐阶面忧重重,立刻打断了他们的争执,“眼下谁都不能上疏,一句话也不能说。”

高拱已然热血沸腾:“就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大明的千秋万代”徐阶的语气也加重了,“你们既然都说海瑞那件事,我就明说了吧。我离宫的时候,皇上已然下旨,命裕王将海瑞在六必居写的那几句话立刻抄写刻匾挂到六必居去,并且断言,海瑞是诚何心,我们这些人是诚何心只有裕王知道”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怔,高拱也是一怔。

“同时,冯保也被逐出裕王府遣发朝天观了”说到这里徐阶动了感情,“谁不知道冯保在裕王府是世子的大伴。世子才五岁,孩童何辜肃卿,你我这样的朝廷大臣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可皇上现在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你我可以豁出去争,但总不能动摇大明的根基吧”

高拱这才知道,嘉靖一竿子扫下来,竟不惜伤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身上了,立时变了脸色,怔默在那里。

“忝列首辅,我如何不想既为君父分忧,又为天下着想。”徐阶此时的语调已十分哀伤,“上午奏对也就一个时辰,皇上就发了两次病,后一次几乎昏厥,圣、圣体已经堪忧了”眶中的泪花随之闪了出来。

高拱本是性情中人,先是震惊,接着泪花跟着涌了出来。

李春芳无泪,只从袖中掏出手绢揩眼。赵贞吉和徐璠自然更能感同徐阶的身受,也跟着流了泪。

“那今天就不议了”高拱直接用手抹掉了眼泪,“李时珍就在裕王爷府里,我这就去,立刻带他进宫,拼着龙颜震怒,也要奏请皇上让李先生给他施医”

“今天不行。”徐阶摇了下头,“去了,也进不了宫。”

高拱:“那就找吕公公,让他领李时珍进宫。这个时候他比我们更明白圣体堪忧。”

徐阶痛苦地又摇了摇头,语气更加沉重:“肃卿呀,冯保为什么被逐出王府,你现在还没想明白吗”

也不是想不明白,性情乱则心智蒙,高拱一直在激动之中,被徐阶这句话一点,才想到吕芳也受到皇上的猜忌了。立时闭紧了眼坐到了椅子上,再不吭声。

“忧君忧民,皆同此心。”徐阶做结论了,“这几天要通告各部,约束属吏,大家皆要以国事为重,不许上疏,更不许私下妄议朝事。孟静。”

赵贞吉立刻躬下身子:“弟子在。”

徐阶:“你管着户部。那个海瑞已被锦衣卫看着了。倘若明天他还能到户部报到,你跟他好好谈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才具要用到本分上。”

赵贞吉:“师相放心,弟子明白。”

“那工部替皇上修宫修观的款项怎么办都七月了”徐璠依然惦记着他那份天大的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