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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刘和平 2292 字 2023-10-03

料上。

牌楼下还剩下三根长木,冯保吐了口气,又走了过去,那个披着斗篷的监工太监却突然对那两个抬木的工役喝道:“不干你们的事了,都歇着去,这些让冯保一个人搬”

那两个工役立刻拍了拍手,向牌楼对面的小屋工棚走去。

嘉靖定定地望着,黄锦也睁大了眼望着。

观门内还有好些漆工在刷几处最后一遍油漆。牌楼前搬木料就剩下了冯保一人。

冯保抹了一把汗,只得独自向牌楼下那几根长木走去,可走到长木前,他望着那些又粗又长还被雪水粘得滑滑的长木难住了,怎么把它们搬上肩,他一个人实在艰难。

那个披斗篷的太监:“还不搬,站在这里等过年哪”

冯保竟一声不吭,走到一根长木细一些的那头双手抬了起来,费力搁到肩上,想着只有把肩移到长木正中的力点才可能将木料扛起来,于是身子一点一点慢慢往前移着,长木在肩上慢慢竖起了,冯保的身子也慢慢直了,该是力点了,冯保便双手去撑身前粗木的那头,可撑了几下撑不起来。突然鞭子抽过来了,冯保疼得一抽,兀自挺着不让那根木头掉下。

那监工太监:“你不是有能耐吗一根木头都搬不动,还打量着将来进司礼监作掌印太监我再数三下,你要搬不动,就把这根木头啃了。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冯保双手猛地一撑,那根木头横在了肩上,紧接着他身子一摆,长木靠背后的那头重重地撞在那太监的头上,那太监立刻摔倒在地

冯保扛着木头走到车前腰都没蹲肩一卸便卸在车上。

“好”黄锦情不自禁低声喝了声彩。

嘉靖慢慢回头向他望去。

黄锦低了头。

嘉靖又调转头望向那边。

只见冯保又走到了还剩下两根其中一根长木前,还如搬前面那根长木一样,抬起了细的一头,搁到肩上往前移去。

那个监工太监已经站起了,咬着牙走到他背后猛地一鞭,抽完便闪身跳开,见冯保被鞭子抽得身子一紧接着又往前移步,那太监奔过去又猛地一鞭,抽完又闪身跳开。冯保忍着疼还在往前移步。

“主子,奴才可得去管管了。”黄锦显着气愤向嘉靖求道。

嘉靖:“管什么”

黄锦:“冯保有天大的罪,毕竟伺候了几年世子爷。要责罚,也轮不到他们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

嘉靖:“那个奴才是陈洪的奴才吧”

黄锦:“回主子,正是。”

嘉靖:“那就甭管。你斗不过陈洪。”

黄锦兀自不服气,也只得将那口气带着唾沫生生地咽了下去。

嘉靖望着又扛起了长木向车子走去的冯保,突然迸出一句话:“今后能杀陈洪的大约便是此人”

黄锦一惊。

嘉靖接着说道:“往后你不要太直,不要再当面跟陈洪顶嘴,朕这是为你好。”

黄锦已经完全愣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沌。

“应该是那些人来了。”嘉靖面对着朝天观耳朵却听向了背后的禁门,突然又冒出这么一句话。

黄锦的脑子哪里跟得上这位主子,刚才那句话还没想明白,这时听他又突然说出这句话,只得问道:“谁来了主子说哪些人来了”

嘉靖:“你回头看看就是。”

黄锦这时依然什么也没听到,便转过头向宫墙禁门那边望去,立刻一惊。

远远地离禁门还有半里地果然有好些灯笼照着好些人向禁门奔来

“真有人来了”黄锦又惊又疑,仔细再看,这回看得有些清楚了,“主子,好像都是官员,有百十号人奔禁门来了”

嘉靖依然坐在那里没动:“朕带你来就是让你看看,我大明都是些什么官员。再让你看看陈洪的厉害”

禁门前就是李清源那些人,百十来号,这时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本奏疏,黑压压全在禁门外跪下了。

在西苑禁门外当值的禁军都是些年轻的人,在他们的经历里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听说过三十多年前当今皇上为了跟群臣争“大礼议”,在左顺门外出现过二百多个官员集体上疏的事件,那一次皇上大怒当场便杖死了十几个人,杖伤了好几十人,还抓了好几十人。那以后虽也有官员上疏,最多也就几个人,从没再出现这么多人集体上疏的事。现在严党倒了,是徐阶掌枢,而徐阁老一向对官员都不错,何以会突然闹出这么大事来,而且是在要过年的时候他们都紧张了,列好了队,把着刀枪紧护着禁门。

今天领着禁军当值的是提刑司一个大太监,这时站在禁门外正中的台阶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谋反吗”

李清源跪在第一排的正中,高举起奏疏:“我大明朝有死谏之臣,没有谋反之臣我们有奏疏要直呈皇上”

那大太监:“上疏有上疏的路,先交通政使司,再由通政使司交司礼监,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吗”

另一个跪在李清源身边的官员大声回道:“我们参的就是通政使司,还有各部衙门的堂官,还有内阁这个疏我们不能交给他们”

李清源紧接着说道:“请公公将我们的奏疏立刻直呈皇上”

所有的官员都是商量好的,这时众口同声:“请皇上纳谏”

西苑是二十多年的禁宫,入夜后十分安静,这时突然被百多人齐声一吼,声震夜空,好些树上的宿鸟都惊了,扑簌簌飞了起来。就连这座小土山上也飞起了好些鸟

黄锦担心了,连忙伸直手背弯着腰从一旁遮住还坐在斗篷上的嘉靖:“主子,主子,咱们先回宫吧。”

嘉靖坐在那里一动没动:“你今年多大了”

黄锦正在焦急,又不得不答:“主子知道,奴才虚岁四十了。主子在这里惊了驾可不得了奴才得立刻伺候主子回宫。”

嘉靖眼中闪出了光,声调里也透出了杀气:“惊驾惊驾的事你还没见过呢。三十五年了,那一次跟朕闹的人比这一次多得多了,好些还是大学士。朕一个人对付二三百人,把他们全杀下去了吕芳当时就在朕的身边,可惜你那时太小,没遇上。”

黄锦这才彻底明白了这位主子今晚单独带自己出来就是在等这一刻,那颗心顿时揪紧了,说不出是害怕是紧张还是难过,身为君父为什么要和自己的臣子这样斗呢他懵在那里。少顷还是说道:“主子”

“住嘴”嘉靖立刻严厉了,“再说一句,你就下去跟冯保扛木头去”

黄锦愣住了。

嘉靖又和缓了语调:“该徐阶和陈洪他们出场了,仔细看着,往后给朕写实录时把今天看见的都写上。朕没有惹他们,是他们在惹朕。”

“是”黄锦慢慢转过了身子,又向不远处禁门外望去。

徐阶是被赵贞吉搀着走在最前面,紧跟着便是李春芳和高拱,后面跟着两队禁军都打着火把,簇拥着四个阁员走到西苑禁门外廊檐下的石阶上站住了。

跪在那里的一百多人看见了他们,都不吭声,只是依然将手里的奏疏高高举着。

gu903();徐阶慢慢望着众人,慢慢说话了:“国事艰难,我们没有做好。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皇上,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天下的百姓。可事情总得一步一步去做。这个时候,大家不应该到这里来,惊动了圣驾,你我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