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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道胡宗仁 李诣凡 2459 字 2023-10-03

于是回答他说,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爹前半辈子舞龙挣到不少钱,可为什么咱们还这么穷呢,因为爹的钱,都用来还债了。他又问为什么要还债,他父亲告诉他,他要还赵老师的爷爷当年欠下的债。于是那才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的从父亲口中得知到一部分关于自己爷爷的过去。

赵老师的爷爷小时候也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为在旧社会的关系,又是四川地区,当时的年代,如果穷人不去给地主做长工的话,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方法无非就是两种,一个就是参军,去跟这个军长那个师长军阀混战打来打去,混口军粮吃。要么就是占山为王,当土匪,嗨袍哥,劫富济贫,虽然这样能暂时有个吃穿,却常常被地方联合军队剿灭,在老百姓看来,这也是只有半条命的人。或者说就是有一技傍身,打石头,当木匠,或是懂手工活之类的,而赵老师的爷爷当初就是一个地主家的长工,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从地主家跑了出来就再没回去,起初是参加了一个戏班子,后来又被引荐给一个老师,学习最正宗的铜梁舞龙。

赵老师说,当时四川还算比较太平,除了军阀和土匪们常常打来打去,偶尔会来村子里抓壮丁充军,但大多数情况下战场都在郊外,一般不会伤害到老百姓。而当时的铜梁县城只有几条纵横交错的老街,却住了不少人,有外地来的商贾,也有本地人在这里做些小生意,但凡哪家开张大吉或是娶亲嫁女儿,都会请舞龙班子来舞龙舞狮朝贺热闹一番,每年过年的时候,县太爷也会拿钱请他们来庆祝一下,所以那时候,舞龙队是一个肥差,谁都想进去混口饭吃。

而赵老师的爷爷算是天赋异禀的一位,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师傅的所有手艺,而且有时候舞龙舞得比师傅还好看,这让他师傅很是欣慰,于是长久以来一直把他当作接班人,后来师傅去世,赵老师的爷爷就顺理成章的从他手上接管了舞龙队伍。赵老师说,他的父亲生于1940年,出生的时候爷爷还在舞龙,并且因为多年的积攒回到老家自己盖了一个大院子,爷爷生性豪爽,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原本早年没有选择上山当袍哥,此刻却因为和道上的朋友交往很深,成了一个非常有名的资助人,算是一个清水袍哥。

这个我是知道的。袍哥分为清水和浑水两种,前者一般是出钱不出力,或者有计谋,可以提供保护的人,后者则是提着大刀长枪冲锋的人。赵老师指着门外对我们说,以前在那边有个大院子,那就是我们家的祖屋。当时赵老师的爷爷比当时自己帮工的地主还有钱,于是就买下了几乎整个村子和山头的土地,请了乡亲们来帮忙种地,自己成了当地的大地主。随着岁数渐渐大了,舞龙就很吃力了,而且自己也组建了好几个班子,完全不用自己出马。所以更多的时间就是在家里教赵老师的父亲舞龙技艺。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老师突然叹气说道,可是好景不长,解放后不久,铜梁也跟着全国的风潮开展了土改,家族的土地一夜之间被还给了村民们,为此爷爷怄气怄了很长时间,后来实在想不通,就开始抽鸦片。那个时候四川还存在着不少烟馆,就因为鸦片的关系,一下子把家给败了。赵老师苦笑着摊手说,你看吧,现在我们家就只剩下这点东西,都还是爷爷留下的钱买的。

赵老师接着说,他父亲也是舞龙舞了几十年,但是随着政策的变化,生意却一年不如一年,因为大家已经渐渐不感兴趣了。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也跟着父亲的班子在重庆四川很多地方表演过,但是收入却非常微薄。到了再后来,国家禁止烟花爆竹,这就让本来就开始让人觉得乏味的舞龙显得更没有意义,于是现在基本上就很难见到了,除非是哪个大款想要附庸风雅,才请班子来舞,但现在班子都散了,能请到的都是些半桶水的,真正的舞龙,恐怕是见不到了。

胡宗仁问赵老师,那你离开班子之后,你又干什么去了赵老师笑着说,还能做什么,又没文化,本来以为舞龙能混口饭吃但是现在也混不到了,于是就只能四处打工,县城里用工的地方倒是不少,我去给人当装修工,削木头锯板子这些简单活儿,我还是会做的。老婆就在家里种地,喂鸡鸭,孩子上学学费也高,起初听说义务教育是免学费的,谁知道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加到一起,还不如让我们交学费呢。赵老师说,即便是这样,他也一定要让孩子念书,传承没了,念书仿佛成了唯一的选择。

我正想要告诉赵老师其实我和胡宗仁也都没怎么念书的时候,胡宗仁突然说,你家老祖宗晚年不幸,这可能是他留下的一个原因,既然如此,现在后人也还健在,而且是嫡子嫡孙,那我就以你们兄弟俩加你们俩的孩子的名义,再到坟前做一场法事,希望让老祖宗瞑目,该留下的留下,该消散的消散吧。

赵老师有点尴尬的问,你们俩真能办到吗胡宗仁点点头笑着说,我们和你们村里的神婆不一样,我们不玩虚的。

、第十五章案三坟头舞龙

胡宗仁站起身来对我说,那就这样吧,赵老师麻烦你找一个瓦罐子给我,就是那种小的就行。农村别的没有,这类瓦罐是非常容易找到的。过了一小会赵老师就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罐子,然后用碗把里边腌好的蒜头腾出来装好,接着蹲在门舀水把罐子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用布擦干水渍后递给了胡宗仁。胡宗仁接过罐子后对我说,咱们刚才循着蜗牛轨迹走回来的那条路,你还记得怎么走吧我说记得啊我人称记忆美少年。他说那好,咱们这就原路返回祖坟那儿,路上看见还在朝着屋子爬的蜗牛,能捡多少就捡多少吧。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踩在板凳上,伸手到挂着的龙头上把上边的蜗牛和正在努力爬上墙的蜗牛一个个抓了起来,丢到瓦罐子里。

我明白胡宗仁的用意,由于赵老师家的祖坟是没有墓碑的,或者说是以前有但是现在找不着了。于是我们很难根据现下掌握的资料来推算老祖宗的生辰和死忌,而目前我们找到的最直接能和坟墓里的死人有联系的东西,就只剩下这到处都是的蜗牛了,还不包括早前在路上不小心踩死的那些,总不能让我们挖开祖坟把骨头给找出来吧。所以这些蜗牛成了我们当下唯一能够和老祖宗建立一种联系的途径,所以胡宗仁让我尽量多的收集蜗牛,肯定是因为这个。

沿着起初的路往回走,路上我数不清到底捡了多少个蜗牛,总之当我们走到坟前的时候,那个只有胡宗仁脑袋一半大小的瓦罐里,已经密密麻麻的装了小半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