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不是这首。这少年肚子里藏的东西多,且待汉江之游时司马大人便知”。
“是”,点头应是的时候,黄司马脸上的笑容真跟吃了黄连一般
这边厢两人小声的咬着耳朵,那边许县令深深看了唐松一眼后已开始问案。
唐时衙门问案当事人必须要到,但也是可以请人代为陈述的。唐松此来就是承当这个角色,若只是唐缘怕是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事情的起因其实也是巧的很。昨日从文会上走后,他与柳眉将左近的岘山胜境好生游览了一番,一并在雇来渡江的船上吃了渔老大亲手炮制的地道河鲜后这才兴尽而归,因是柳眉有一段时间没见柳尚有些想念,就提议回城一趟。唐松也有心去看看家里整修的如何,遂就答应下来。
两人进襄州城时正是黄昏时分,见天色尚不算太晚,就一起到了西市想给家人带些东西。孰料进了西市走不几步就见到一处绸布庄前围满了人。两人好奇的凑上去一看,里面被围在正中的居然是唐缘。
天气渐渐热起来,唐缘此来西市是想买些布料回去给父亲和弟弟添置几身夏天的衣裳,走到这家绸布庄前正好碰见前夫李茂带着小妾从里面出来。两厢里就这样撞了个正着,想避都避不过去。
唐缘心中一酸,低头闪到一边让他们过去。李茂也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本来这事虽然尴尬,双方走了也就了了。不合那小妾刚在绸布庄里看上了一袭湖缎的石榴裙,却因价格太高李茂就没舍得给她买,正是一肚子气的时候,而今正好撞上唐缘,那气顿时就习惯性的化作邪火撒了出来。
这小妾本是青楼出身,而今又是一肚子火的时候,那话说的还能好听了就连唐缘这绵软性子到最后也忍不住的顶了一句,“我是不下蛋的母鸡,可你这肚子也没见怀上啊”。
就这一句,不仅是那小妾炸了。便连李茂也是勃然大怒,两人一起上阵,可怜唐缘这绵羊般的人儿那是对手,愣是被骂的站都站不住,蹲在地上面红耳赤眼泪滚滚,恰在这时,唐松到了。
见此情状,唐松挤进去拉起唐缘就走,其间看都没看李茂与那小妾一眼,更别说与他们对骂及动手厮打了。
他就这么拉着唐缘要走,柳眉却是不干了,瞪起一双杏子眼就要进去,却被唐松伸手拖住,“这么多人看热闹,你却去与他们闹腾,他们不要脸,你也不要了”。
柳眉的手被唐松拉住,整个人顿时就绵软下来,“那莫非就这样白白便宜了他们不成”。
“你先带家姐回去”,柳眉还待再说什么,见唐松一皱眉,她撇了撇嘴后安抚着唐缘往回走去。
唐松隐身在人群里跟着意气风发的李茂认准了两人在城中的住处后方才回家,今个儿一早衙门刚刚开衙他的状子就到了,两贯酒钱撒出去,那两个领了牌票后颇不耐烦的公差就如飞的将李茂及那小妾给拘来了。
唐松在公堂上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唐缘在李家四年忍辱负重的苦日子更是不厌其繁琐说的极细,他本就口舌便给,这又是确有其事的。一通陈诉下来真是将唐缘昔日所遭的苦难说的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绵羊般性子的唐缘听着弟弟的诉说,终究是忍不住的泪流满面。今个儿上了公堂,她这良家女子本就是怯生生,这再一无声啜泣,更是悲戚可怜到了极点。堂下那些个观审的人里面妇人本来就多,此时一见这场面,顿时就是议论之声哗然而起。
丈夫不到一年之间连纳两妾也就罢了,更宠妾逼妻,这事儿任那个女人听了都难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愤慨,所以这喧哗的议论只是一边倒站在了唐缘这边。
切不可小看了这时代观审百姓的议论,只要人多声音大,那是实打实能影响到主官断案的。
恰在这时,李茂及那宠妾被公差从堂下另一边的厢房中带上来。早上去拘他二人应堂的公差受了唐松的好处,下手着实没留什么体面。虽然不至于打骂什么的,但因其催逼的急。还不曾起身的两人勉强穿了衣裳就被带到了县衙,梳洗打扮什么的一概全免。所以此刻走来真是蓬首涩面,看着异常狼狈。
从厢房到公堂的短短距离里,两人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烂了,坊间百姓说话能有什么好听的什么“负心贼”,“破烂货”之类的话语劈头兜脸向李茂及那宠妾盖去,只将两人骂的面红耳赤。这两人终究还是要脸的,实在忍受不住便都高抬了衣袖遮住脸面,勉强上了公堂。
且不说这堂下的热闹,堂上阴影处坐着观审的方别驾听完唐松的陈诉后颇有些不解的轻“咦”了一声。
黄司马侧侧身子,“怎么了”。
“黄司马对这刑名之事知之不多呀此案简单到极处,那唐松是必赢的,其实竟可不必让这李茂到堂。他又何必弄出这么大阵仗,带累其姐也受了这一趟磨折”。
黄司马脸上微微一红,不过事涉李茂还是要问一下,“别驾大人何以说唐松就是必赢”。
“稍后便知,如今且看那李茂有何说辞”。
李茂两人上堂,许县令问了休妻之事,李茂当即应是。许是刚才被人骂的上了火,又或许是隐约见到了黄司马,他回起话来真是气壮的很,哪有半点羞惭的样子。
见他如此,堂下观审之人更是群情汹汹,然而众人声势刚起,堂上的李茂就朗声来了一句,“家中三代单传,我这一辈中只我孤单一人。唐家女与我成亲四年却一无所出,眼见家中香火难继,始有休妻纳妾之举。敢问大人,我可错之有”。
唐代律法中关于婚姻关系的“七出”规定是承袭前朝。这休妻的“七出”或又称“七弃”本是源于礼,而后入于律。它的目的不在于保障婚姻的持久,也不是专给男人离婚的便利,其核心是为了维护建立在宗法主义基础上的家族利益。
对于家族利益而言,还有什么比血脉传承更大的所以明确记载于唐律中的“七出”条款就是将“无子”设为第一,至于其它的“淫逸、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六款都大不过它去。
有这么个背景在,李茂此言一出,堂下刚刚起来的群情汹汹顿时如雪遭热汤般迅速消弭下去。
尽管那名叫唐缘的女人确实是可怜,但谁让你四年都没生出个儿子呢一家一户的没个儿子能成那香火都要断了,对不起老先人哪那李茂虽然薄情纳妾急了些多了些,但人家毕竟是三代单传之家,心里着急些也说得过去。这漫襄州,乃至整个天下无子而纳妾的人家多了去了,就凭这个告人家说不过呀。
就算一纳妾就休妻不对,但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又怨得了谁将来不拘是那个妾室生了儿子,你这正妻之位也同样保不住上次闹的挺大那个案子中不是说了嘛,这唐律里可是有记载的,“妻年五十以上无子,听立庶以长”。
那意思可不就是说即便不休妻,妻子如果到了五十岁还生不出儿子,这嫡妻的资格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