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扬州印社首领却不能对地方士林有所献益,长此以往如何服人”
闻言,宋天星身子一颤,脸色亦变,不过他马上就恢复过来,“贤婿说的是,近来州学已有几位教谕对珠玉集多有非议,以为其有碍学风甚矣,我回去之后便即刻停售。一并大力倡促正心集”
说这话时,宋天星心中直滴血,停售珠玉集的损失且不算,要想倡促正心集除了降价之外便别无他法,且这降价的幅度还绝不能低,否则恐怕亦是绝无效果。
当初雕版刻印正心集时惟恐不精美,成本之高可想而知,这番如此操弄下来,真是要亏到骨头里了。
听宋天星将话说的如此露骨,李明玉再次皱了皱眉头,不过脸色总算是平顺了些,端起茶盏小呷了一口后气定神闲道:“刚才倒是忘了问,岳丈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见正心集的事情总算勉强过了关,宋天星长吁一口气后,将唐松要开印社的事情说了,“要开印社总需经过州衙核准才成,贤婿”
“一个北来士子,人生地不熟的,他要开印社还能难住岳丈大人”
“此人有所不同啊”宋天星复又将水晶的事情说了,“那等琴艺说一声冠绝扬州也不为过,能有如此高绝之技艺,且不看琴身就能一口道破绿绮的来历。这等人物在上官黎身边不过一贴身小厮某实在是拿不准主意啊”
数年下来,李明玉对宋天星知之甚深,知道他不是个喜欢妄言的人,一时间他也觉得不对了,“噢”
宋天星静等了一会儿不见李明玉说话,遂开口问道:“贤婿出身北地名门,又是见多识广,可曾听说此人”
李明玉思索良久后摇了摇头。
“此等情形之下,我意州衙不妨先难他一难,借此试试其人根底深浅,也好据之而定应对之策”
“上官黎”李明玉将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后,最终点了点头。
见事情谈完,宋天星也就不再多留,请出女儿叙了叙家常话后,便离开了州衙。
此后第三日,郑岳往州衙请批印社的文书时果然遭拒。
申办印社州衙本无拒绝的道理,且那吏员给出的理由实在蹩脚,当下,郑岳便知是有人于其中作梗,于此多言无益,便即离了州衙一路来寻唐松。
此时唐松依旧住在客栈之中,正与福祥等人议事,郑岳将事情原委一说,他还不曾说什么,福祥先就冷笑了一声,“好嘛,区区一个州府衙门都敢如此刁难,公子今晚岂非正要赴宴,只需市舶使司招呼一声,扬州州衙必定乖乖的给办了”
听到这话,郑岳唬了一跳。他在扬州多年,自然知道市舶司的份量,能让市舶使司宴请这位公子到底藏着什么背景
心里一边猜度,郑岳一边嘀咕着京城的郑胖子口风实在守得太紧,害他这些日子白担了许多心思。
唐松没接福祥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后向郑岳道:“此事交我来办就是,至多月余时间之后,将有一批匠人自北而来,许是有家人也随行的,这些人的安置就要郑掌柜费心了”
从北地来的工匠一听到这个,郑岳更是心怀大放,恭谨而应。
唐松亲将他送出,又与福祥等人议事完毕后,抬头见窗外日影西斜,已是过了衙门散衙的时辰后,便即出了客栈,乘车直往蜀冈子城而去。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遭很顺利就到了陆象先府前,那老门子还能识得他,当下毫无迟滞的便通报了进去。
老门子再从里边出来时先就大开了正门,唐松正要迈步而入时却被老门子阻止了,不多一会儿的功夫,就见衣衫齐整的陆象先从里间迎了出来。
身形略有些清瘦的陆象先依旧是当初京城偶见的儒雅气度,还不曾到门口先就扬声道:“久仰襄州唐松之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他的眼睛似是有些近视,话说到这里时才看清楚唐松的容貌,“是你”
唐松笑着迎了上去,“当日陆府一别,今日终又再见,幸甚,幸甚”
想及上次与唐松见面时正是自己遭父亲训斥的时候,陆象先苦笑一声,“让你见笑了”
“君子风度,某心折尚且不及,何言见笑小陆大人言重了”
陆象先为人豁达,也不在这旧事上多纠结。引着唐松往府内走去,“家父信中已言明是你唐松代为递送家书,怎么现在又成了上官黎”口中说着,陆象先扬了扬手中的拜帖。
“先是误会,随后就顺水推舟了”唐松将张旭等人将他错认的事情说了一遍,“正好我此来江南不欲让人多知,图的是一个行事方便,如此也就将错就错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花厅,寒暄着双方坐定,陆象先就问起了通科之事。
“待明年二月科考结束之后,现在京畿道兴县的通科便会迁来江南,前两日我已在安宜乡间瞅准了一处所在,其地景色清幽,并不引人关注,距离扬州也不甚远,正是办通科的上佳之地。对了,通科二字树大招风,我有意将之改为新学堂”
陆象先静静听完,“通科之好坏现在时难论定,但我与家父一样,对此颇有期待啊。方今之流内品秩官,谈文论赋固然是文采风流,但问政理政”
说到这里,陆象先微微的摇了摇头,“如此以来,地方政事便常为小吏把持。所谓官清似水难抵吏滑如油这些吏员们入流无望,难免便将一腔心思放在了私利上,如此以来,地方政事可想而知。若你那通新学堂真能化育出娴于民事的官员,则万民幸甚,朝廷幸甚”
陆象先侃侃而言气度沉凝,论及政事之忧时情真意切不见半点矫饰,隐隐间有着其父君子陆之风范。待其说完,唐松脸上也没了笑容,颔首道:“象先兄此言,正是吾之初衷”
“时至今日,通科成效虽难定断,但你不避风雨迎难而上的勇气实令人钦佩”眼神清澈的陆象先迎着唐松一笑,“如今你正该是忙碌的时候却来我这寒宅,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有什么事你那日带来的信中,家父已嘱我若能助你当不吝援手,父亲大人教诲在此,某敢不尽力”
“能遇尊父子实是某之大幸也”唐松起身向陆象先拱手做谢后便将来意说了。
“万方印社不仅是本城行首,在江南各州印社中亦是隐为头领,宋应星之幼女两年前嫁予扬州刺史李明玉为第二房妾室,二人实有翁婿之亲”
说明白事情的根结之后,陆象先站起身来,“不过此事倒也没什么为难的,我这就走一趟州衙便是”
他肯如此唐松自然欢喜,当下两人便一起离了陆府。
扬州府衙后宅内,李明玉闻报陆象先来访,当即亲自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