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落水狗状态的北地旧族发出致命一击,即在北地旧族民间口碑最为衰弱之时,再以官方定案的方式将他们彻底从高门的位置上打下去。
毕竟不管是姓氏录也好,氏族志也罢,其编订上“尚官”都是一个重要的标准,简而言之就是哪一个家族子弟正在当官的多,官当得大,其在姓氏录中的地位自然就高,官本位的王朝时代嘛,这是绕不过去的。换了谁来这个原则都不可偏废。
现如今四世家在官场的势力几乎被清扫一空,就是有留下的又多是五品以下,现在修姓氏录,这四家的结果还有说吗
想到这里,唐松不由的感叹自己终究还是太嫩,若论玩权术,跟武则天之间的差距真是不可以道里计呀自己这一年多时时琢磨着怎么对付四世家,武则天看似没怎么理会,但这最后一刻稍一出手,立时就是一剑封喉,直接斩断了四世家的根。
偏偏她这一招儿使出来别人还真说不出什么。把权术手段玩到这等出神入化的地步,唐松今天可实打实是学了一手儿。
“陛下高瞻远瞩,在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唐松这一句颂圣可是出自赤诚,半点拍马屁的敷衍都没有。
只看这态度武则天也知道唐松已彻底明白了她的深意,笑了笑以示对其心思灵动的赞赏,“此事一旦做起来,这类例上倒不得不好生斟酌”
所谓“类例”,在这里其实就是编选原则,或者编选标准的问题,天下间那么多人,那么多姓氏,究竟以什么为原则标准将这些姓氏分出高下来这个确定不好,那这书也就不用做了。
武则天之所以如此谨慎,实是三十年前那次姓氏录的失败让她心有余悸,自古至今做这种事情有两个固有的原则,一曰“尚姓”,二曰“尚官”,既是要打压原有的大姓高门,那“尚姓”这个原则就是不能用,但若纯用“尚官”前次的姓氏录就是因为如此而被人耻笑为“勋格”的。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整个对四世家一剑封喉的工作就没法正式展开。
臣子在天子面前走神本是属于君前失仪,碰上皇帝心情不好,拖出去打三十小杖也是没问题的。但武则天对唐松此刻陷入沉思却是毫无不快,缓缓踱步到窗边欣赏起外面凝碧池的景色来。
沉思中的唐松忽然开始缓缓走动起来,这是他从后世带来的毛病,在深思什么问题时不喜欢坐着闷想,武则天见他如此,一笑之后又扭头过去。
上官婉儿则是彻底无语了,这个小男人哪真是个异数,似乎从第一次面圣开始,满朝这么多臣子里边,就只有他能在武则天面前如此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个皇帝,又或者他知道这是皇帝,却没把皇帝当成“天之子”
说来也是怪,偏偏武则天对这样的唐松还真挺包容的,甚至似乎还有一丝丝欣赏。
不过再细想想,历来唐松在武则天面前虽然放松,倒的确没有一次真正逾矩的地方,或许这才是陛下能包容他如此态度的根本原因吧。
放松而不逾矩,在天子面前要做到这两者之间的平衡何其难也一念至此,上官婉儿竟是有些看不透唐松了。
唐松自然不知道上官婉儿的这些小心思,在瑶光殿里缓步转了近一柱香功夫后,他猛然抬起头来,“陛下,若以尚官为主,尚德为辅如何”
“噢”武则天转过身来,“何为尚德”
“似孔孟这样的圣贤,可谓德披古今,其直系血裔在姓氏录中的地位总不能太低吧”
“二圣皆已距今远矣”不等唐松解说,上官婉儿的疑惑先被武则天给打断了,“这是他当日领贡生们闯皇城时用过的老手段了,欲以已逝先贤压活人耶,可对”
以死人压活人,这样的招数都能被武则天眨眼间看穿,唐松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
上官婉儿也不是白痴,“但自三代以来圣贤颇不在少数啊”
闻问,唐松浅浅一笑,“只要儒家先贤就尽够了,至于在这些先贤里怎么选择,还需结合其直系后裔在本朝的任官实际再做定断”
武则天沉思了一会儿后,缓缓点了点头。
唐松续又说道:“除此之外,本朝在任官员中,若有德高为天下共称而位阶稍低者,亦需在姓氏录中厚加照拂。譬如狄公,陆相等人,在民间已积口碑多年,若是他们的位次太低,难免百姓心中不服啊”
听唐松提到狄仁杰,上官婉儿瞥了武则天一眼,却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神情变化。
唐松说完,武则天没怎么思索直接道:“尚德之言似为可行,既可增姓氏录服膺天下之效,亦有借此教化天下之用,算得是良策了。你能在这短短辰光里想到这些,可称才思敏捷也此事你细细思量之后,章奏上来容朕再思之”
眼见武则天似有把修订姓氏录的事情也安排到自己身上的意思,唐松忙进言道:“陛下欲行此大事,在下倒有一主持人选推荐”
唐松素来不是怕事的人,只是这事太磨人,而且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还会出力不讨好,现在不躲,届时真落到头上可就悔之晚矣了。
不过他这点儿小心思岂能瞒住武则天,“重修姓氏录乃是代朝廷勘定天下姓氏,如此大事非重臣不足以当之,你尽可放心就是”
闻言,唐松干干的一笑,“陛下明鉴万里,能察秋毫之微,在下拜服”
这一次,武则天与上官婉儿都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带着脸上未尽的笑意,武则天注目唐松,“三五十年间四世家当可无碍矣,唐松,说吧,你想让朕赏你什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赏赐
等着盼着,终于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猛一听到这句话时唐松嘴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干。
“在下一介白身,当日能得陛下耳提面命委以重任,此已为殊荣。其后虽以微劳而略有小成,然身为武周子民效力天子实为份所当然耳,陛下能记得这区区小功已是高恩厚德,焉敢再求赏赐”
“噢你果真不要赏赐”
看到武则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唐松果断改口,觍颜笑道:“尊者赐,不敢辞。既然陛下一定要赏,便请将上官待诏赐予在下如何”
此言一出,整个瑶光殿内落针可闻。武则天将唐松笑嘻嘻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后也微笑起来,“婉儿,他可是指名要你,你意如何呀”
上官婉儿在冷宫之中长大,长伴武则天身侧十六年培养出的镇静功夫在这一刻完美呈现出来,尽管心底惊涛骇浪,脸上的神情却是八风不动,甚至还嗔怪的瞅了唐松一眼,“竟拿臣女如此取笑,唐松敢如此倒是给陛下宠坏的陛下想是不知道他如今在士林民间的声名大到何等地步,啧啧,不知多少待字闺阁的小姐们手捧珠玉词念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日夜盼着见他一面,好圆一圆才子佳人的美梦。他这般风流人物焉能真看得上臣女这比她大十余岁的”
“他这是拿着臣女打花胡哨,因是知道陛下断不可能将臣女与他,就想着有此一拒之后,他再求出什么赏赐来时,陛下就不好再次拒绝了。其这番心思可不就是陛下所说的才思敏捷嘛”
gu903();上官婉儿说完之后,武则天是少见的开怀大笑,手指唐松道:“朕今天是有心赏你,你若再插科打诨,需就怪不得朕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