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算算时间武辉也将到后院了,太平遂收了笑容正色道:“我刚才给你说的事情你可别敷衍我,否则”后面的话太平也不再说,嘿嘿一笑后便由一个丫头领着从侧门走了。
此时若让武辉见到太平多有不便,太平也断不会见他,这些唐松都想得到,是以此刻她主动要走也就毫不意外。
太平的身影刚刚在远方拐角处消失不见,后院月门处,臂上伤势大好没几天的上官谨陪着武辉走了进来。
武辉年约四旬,身穿着一袭宝蓝色襕衫,体形略胖,面白而微须,行走之间步幅甚快,若论卖相倒称得上上佳。但看他脸上没掩饰尽,或者是根本就没想掩饰的冷色,此人的气度跟卖相比可就差远了。
唐松也不理会他脸上的冷色,挂着淡淡的笑容下了台阶往月门处走去,“有伤在身,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站定脚步的武辉闻言干干一笑,“某看唐都事现在不是走的挺好嘛,哈哈,笑话了”
武辉平时在外面被人捧习惯了,以至于对唐松这么个从七品官居然没到大门迎他意见甚大,口中说着是笑话,但里面的敲打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
这就是所谓的豪奴嘴脸了,对这样的货色唐松真心瞧不上,也没了跟他寒暄的心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跟他一起进了花厅。
入厅之后,武辉也不等唐松这个主人开口便径直坐了下来,唐松看他这样子,更是半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自顾坐下来等他说话,早点说完早点送客。
“我家梁王对后进英才的爱重早已天下皆知,对于未能与唐都事你这少年新秀一见也甚感遗憾哪,前些时都中对唐都事遇刺案传言纷纷,我家殿下亦颇为关切。今闻都事回府,特命某来此一趟,以为探问”这番话倒是不差,但武辉说话时倨傲的调调儿却把话意破坏殆尽,尤其是他那每一说到武三思必遥向拱手的谄媚,着实有些刺人眼。
这可是后世皇帝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一个梁王,至于嘛
武辉说完,故作潇洒的拍了拍手,随他一起来的两个锦衣奴仆应声而进,每人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共装着四支人参,两支是出自靺鞨的白参,两支出自新罗的红参,看年头怕都在百年以上了。
以唐松从七品上阶尚书都事的身份而言,梁王武三思能主动有这个表示,的确称得上是厚礼了。所以武辉显摆着主动打开锦盒之后,脸上的倨傲之色也愈发浓厚,“这几支参皆是培元补气的上好佳物,正可用于唐都事好好将养身体”
唐松没看锦盒,迎着唐辉的眼神淡淡笑道:“如此厚礼,实不敢当”
武辉见唐松面对梁王如此厚礼仍能气定神闲,倒是对他高看了几分,豪气的摆摆手道:“我王爱才,这些个客气话就不要说了”
说完这句端起茶水小呷了一口后,武辉便看似闲聊般的说起了皇城官场里的一些个新鲜事,短短时间里从他口中提过的官员名字怕就不下三四十人,且这三四十人无一不是年富力强的中阶官员,其中有两人的名字唐松才从那十几份档案文书中看到过。
话说到这个地步,唐松焉能不明其意
这又是奔着四世家腾出的那些官位而来的。
搞明白了武辉的意思之后,唐松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陆元方这次交代下的任务真是越来越烫手了。
一念至此,唐松心头一动。转身命下人请来水晶,水晶进来时便已带好了笔墨纸砚。
“这些官员们倒是极有意思,如此便劳烦武管家再说上一遍,某也好记下来,以便日后结识”
武辉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水晶的美色虽然让他愣了一愣,却也并未失态。此时再听唐松此言,顿时哈哈大笑出声,“唐都事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复又有广交朋友之心,只凭着这两条,异日前途便不可限量啊”
将刚才的那些名字又提了一遍,见水晶一一记下之后,武辉脸上的笑意更浓。此后他又与唐松闲话了一会儿,在说着这些闲话时,他适才的倨傲与脸上的冷色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说着一些极随意的话题时竟让人有了点如沐春风之感。
几乎就是在眨眼之间,武辉就完成了一次变脸,整个人的气度与初见时已然完全不同。
看到他这个样子,唐松虽是以不变应万变,淡淡的神色与笑容没有半点变化,但心下却在暗自感叹终究是把这人看的太简单了。
以武辉的年纪能在梁王府做到如今的地位,他怎么可能是个阴晴皆形于色,一看就招人讨厌的那种人。此前之所以摆出那么副豪奴的嘴脸,分明就是刻意为之的以势压人,为后面说正事做铺垫的。待正事说完再来一番如沐春风,这一冷一热之间,尽显出的可都是揉搓人的功力本事。
虽然只是一个管家,但这武辉倒还真不能小觑了。由此想及他的主子武三思,实实又是一个难缠的主儿啊。
和煦里自带着三分亲近的说了一会儿闲话后,武辉便起身告辞,唐松起身要送,武辉先一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笑言道:“唐少兄有伤在身,这些俗礼就免了吧,如此你既不难受,某亦安心。改日待你伤势大好之后,某与少兄再到歌舞升平楼好好亲近亲近,告辞”
说完,他便背挽着双手径直去了,就连上官谨也没让多送。
看着武辉的背影消失在月门之后,上官谨嘿了一声,“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唐松点点头,走到水晶身边,拿起她刚才记下的那份名录看了一遍后,复又将太平之前给他的那份名单也递了过去,“以后要多注意这些人了,以后若有关于他们的任何新消息,皆需录写补充下来”
水晶点点头,在两张纸上分别题下武三思与李令月两个名字后,郑而重之的将这两份名单收了起来。
这一天注定是不会清闲了,当晚,唐松吃过饭后正在书房里继续阅看那些档案文书的时候,又有客来拜。
唐松抬头看了看窗外升起的新月,夜色已深,这辰光居然还有人漏夜而来,其目的也已是不言自明了。
这一遭来的却是熟人,方山奇依旧是道衣飘飘,新月的月辉洒照在他的身上,隐隐然有出尘脱世的况味。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唐松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穿越之初,鹿门月夜中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情景来。
gu903();方山奇实在算得是唐松的“故交”,对他自与别人不同,这次又是分别年余之后的第一次相见,一番亲热自然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