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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 王跃文 2362 字 2023-10-03

旨”

皇上不再多说,起身回乾清宫去。皇上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步子有些急促。送走皇上,高士奇笑眯眯地望着陈廷敬,说:“陈大人,士奇您是知道的,肚子里没有半点儿私心,同您相左,都因公事。”

陈廷敬哈哈一笑,敷衍过去了。明珠在旁边说话:“士奇,我们都是为着朝廷,用得着您格外解释吗您说是不是张大人”

张英也只是点头而笑,并不多说。

天色不早了,各自收拾着回家去。今儿夜里张英当值,他就留下了。陈廷敬出了乾清门,不紧不慢地走着,觉得出宫的路比平日长了许多。从保和殿檐下走过,看见夕阳都挡在了高高的宫墙外,只有前头太和殿飞檐上的琉璃瓦闪着金光。陈廷敬略微有些后悔,似乎自己应该像张英那样,不要说太多的话。

陈廷敬出了午门,家人大顺和长随刘景、马明已候在那里了。大顺远远地见老爷出来了,忙招呼不远处的轿夫。一顶四抬绿呢大轿立马抬了过来,压下轿杠。陈廷敬上轿坐好,大顺说声“走哩”,起轿而行。刘景、马明只在后面跟着,不随意言笑。

陈廷敬坐在轿里,闭上了眼睛。他有些累,也有些心乱。想这人在官场,总是免不了憋屈。大臣又最不好做,成日在皇上眼皮底下,稍不小心就获罪了。

今儿本来幸蒙皇上大加赞赏,不料却因为山东巡抚富伦的折子弄得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派他亲去山东,这差事不好办。富伦的娘亲是皇上奶娘,自小皇上同富伦玩在一处,就跟兄弟似的。有了这一节,陈廷敬如何去山东办差况且富伦同明珠过从甚密。陈廷敬有些羡慕亲家张汧,他早年散馆就去山东放了外任,从知县做到知府,如今正在德州任上,想必自在多了。陈廷敬同张汧当年为儿女订下娃娃亲,如今祖彦同家瑶早喜结连理。

陈廷敬回到家里,天色已黑下来了。他在门外下了轿,就听得壮履在高声念诗:“牡丹后春开,梅花先春坼。要使物皆春,须教春恨释”

又听月媛在说:“这是你爹九岁时写的五言绝句,被先生叹为神童你们两个可要认真读书,不要老顾着玩爹在你们这个年纪,在山西老家早就远近闻名了。”

陈廷敬听得家人说话,心情好了许多。大顺看出老爷心思,故意不忙着敲门。便又听老太爷说道:“外公望你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豫朋说:“我也要二十一岁中进士,像爹一样”

壮履说:“我明年就中进士去”

听得老太爷哈哈大笑。陈廷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大顺这才推了门。原来天热,一家人都在院子里纳凉,等陈廷敬回家。月媛领着豫朋、壮履和几个家人早绕过萧墙,迎到门口来了。

陈廷敬进屋,恭敬地向老岳父请了安。月亮刚刚升起来,正挂在正门墙内的老梅树上。

陈廷敬摸着壮履脑袋,说:“明年中进士好啊,儿子有志气”

家人掌着灯,一家老小说笑着,穿过厅堂,去了二进天井。这里奇花异石,比前头更显清雅。月媛吩咐过了,今儿晚饭就在外头吃,屋里热得像蒸笼。大顺的老婆翠屏也是自小在陈家的,跟着来了京城,很让月媛喜欢。翠屏早拿了家常衣服过来,给老爷换下朝服。

只留翠屏和两个丫鬟招呼着,大顺同刘景、马明跟轿夫们,还有几十家人,都下去吃饭去了。月媛替陈廷敬夹了些菜,说:“廷统来过,坐了会儿就走了。”

陈廷敬问:“他没说什么事吗”

月媛说:“他本想等你回来,看你半日不回,就走了。”

陈廷敬不再问,低头吃饭。他心里有些恼这个弟弟,廷统总埋怨自己在工部老做个笔帖式,不知何日有个出头。陈廷敬明白弟弟的意思,就是想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在同僚间疏通疏通。陈廷敬不是没有保举过人,但要他替自己弟弟说话,怎么也开不了口。

二十一

高士奇这几日甚是不安,好不容易瞅着个空儿,去了索额图府上。他担心自己在南书房说给皇上的那些话,让索额图知道了。这宫里头,谁是谁的人,很难说清楚。

高士奇是索额图府上旧人,进府去门包是免了的。门房待他却并不恭敬,仍叫他高相公。去年冬月,皇上设立南书房,高士奇头拨儿进去了,还格外擢升六品中书。索府门房知道了,见他来府上请安,忙笑脸相迎,叫他高大人。往里传进去,也都说高大人来了。索额图听了勃然大怒:“我这里哪有什么高大人”说话间高士奇已随家人进了园子,索额图破口大骂:“你这狗奴才,皇上让你进了南书房,就到我这里显摆来了还充什么大人”高士奇忙跪下,磕头不止:“索相国恕罪奴才怎敢都是门上那些人胡乱叫的。”索额图却是火气十足,整整骂了半个时辰。自那以后,阖府上下仍只管叫他高相公。

索额图袒露上身躺在花厅凉榻上吹风,听说高士奇来了也不回屋更衣。高士奇弓身上前跪下,磕了头说:“奴才高士奇拜见主子”

索额图鼻孔里哼了声,说:“皇上疏远了老夫,你这狗奴才也怕见得老夫了”

高士奇又磕了头说:“索大人永远是奴才的主子。只是最近成日在南书房当值,分不了身。”

索额图坐了起来,说:“你抬起头来,让老夫看看你”

高士奇慢慢抬起头来,虚着胆儿望了眼索额图,又赶忙低下眼睛。索额图满脸横肉,眼珠血红,十分怕人。难道他真的知道南书房的事了高士奇如此寻思着,胸口就怦怦儿跳。他怕索额图胜过怕皇上,这个莽夫没道理讲的。

索额图逼视着高士奇,冷冷说道:“你可是越来越出息了。”

高士奇又是磕头:“奴才都是索大人给的出身”

索额图仍旧躺下,眼光偏向别处,问:“明珠、陈廷敬这两个人近儿怎么样”

高士奇回道:“皇上给陈廷敬派了个差,让他去趟山东。陈廷敬倒是替索大人说过好话”

高士奇说罢,又望着索额图的脸色。他这么说,一则到底想看看索额图是否真的知道南书房的事儿了,二则显得自己坦荡,万一索额图听说了,他就咬定有小人在中间捣鬼。

看来索额图并没有听说什么,却也不领陈廷敬的情,说:“老夫用得着他说好话”

高士奇这下就放心了,揩揩额上的汗,说:“是是是,陈廷敬还不是瞧着索大人是皇亲国戚,说不准哪日皇上高兴了,您又官复原职了。”

索额图冷眼瞟着高士奇:“你还记得上我这儿走走,是不是也看着这点”

gu903();高士奇又伏下身子:“索大人的知遇之恩,奴才没齿难忘奴才早就说过,此生此世,奴才永远是主子的人索大人,陈廷敬同明珠又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