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敬随高士奇到了屏风后面。高士奇低声说道:“陈大人,令弟廷统昨晚送了一千两银子给我,您看这可怎么办呀”
高士奇说罢,拿出一张银票来。陈廷敬脸色大惊,羞恼异常:“这个廷统”
高士奇低声道:“陈大人也不必动气。廷统是被官场恶习弄糊涂了。他以为是官就得收银子。我为他擢升六品,的确在明大人面前说过话,也在皇上面前说过。可我却是以贤能举人,并无私心。说到底,这都是皇上的恩典。”
陈廷敬说:“士奇,廷统行贿朝廷命官,这是大罪啊。”
高士奇笑道:“如果让皇上知道了,廷统的前程可就完了您还是把银票拿回去,还给他算了。”
陈廷敬想这高士奇如果不想要银子,何必先收下了如今又来同我说呢他没弄清个中原委,便道:“如果廷统是个蝇营狗苟之徒,他的前程越大,日后对朝廷的危害就越大。”
高士奇很着急的样子说:“话不可这么说。廷统还年轻,您回去说说他就行了。银票您拿着。”
陈廷敬真不知道这银票是怎么回事,只是挥手道:“这银票廷敬万万不能接,士奇就公事公办吧”
高士奇几乎是苦口婆心了:“廷敬,您不要这么死脑筋朝中人脉复杂,变化多端,只有您我始终是老朋友,凡事都得相互照应才是。我待廷统如同亲兄弟,我可是不忍心把他的事情往皇上那里捅啊”
陈廷敬仍不肯接那张银票,只道:“士奇,我陈廷敬受两代皇上隆恩,但知报效朝廷,绝无半丝私念。廷统之事,请如实上奏皇上”
高士奇无奈而叹:“既然如此,我就如实上奏皇上,陈大人切勿怪罪”
陈廷敬长叹一声说:“我这个弟弟自己不争气,有什么好怪罪的”
陈廷敬今儿待在南书房,有些神不守舍。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昨儿他接了朱启的状子,里头牵扯着高士奇;今儿就冒出廷统给高士奇送银票的事儿。廷统家境并不宽裕,哪来这么多银子送人
夜里,陈廷敬把弟弟叫了来,一问,他还真的给高士奇送银子了。陈廷敬火了,大声斥骂:“凭你的俸禄,哪来那么多银子送人你拿家里银子送人,也是大不孝父亲快六十岁的老人了,还在为生意操劳他老人家的钱可是血汗钱”
陈廷统哼着鼻子说:“我没拿家里一文钱”
陈廷敬更是吃惊:“这就怪了,难道你这银子是贪来的那更是罪上加罪”
陈廷统说:“我也没贪”
陈廷敬甚是着急,问道:“你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陈廷统并不回答,只道:“你只顾自己平步青云,从来不念兄弟之情。我靠自己在官场上混,你有什么好说的”
陈廷敬气得两眼直要喷血,几乎说不出话。他平息半日,放缓了语气说:“你好糊涂高士奇干吗要把银票送还给我他不收你的不就得了他不光要害你,还要害我”
陈廷统冷冷一笑,说:“高大人是想在你那里做人情,可是你不买他的账。”
陈廷敬被弄糊涂了,问:“我同他有什么人情可做”
陈廷统说:“我也是今日才听说,你接了桩官司,里头扯着高大人。我承认自己上当了,可这都是因为你”
陈廷敬惊得两耳嗡嗡作响,跌坐在椅子里。果然是他在南书房猜想到的,可他在街头接了状子,高士奇怎么就知道了呢陈廷敬这两日手头忙,还没来得及过问这事儿。
陈廷敬低头寻思半日,问道:“廷统,你告诉我,你的银子到底哪里来的”
陈廷统说:“高士奇有个钱塘老乡”
陈廷统话没说完,陈廷敬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问:“是不是叫俞子易”
陈廷统说:“正是俞子易。他找到我,说上回我升了六品,高大人为我说过话,要我知恩图报。我说我不懂这里头规矩。俞子易就直话直说,让我送一千两银子给高士奇。我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俞子易也仗义,就借了我银子。”
陈廷敬仰着头,使劲地摇着,半日才说:“廷统,你真是愚不可及这个俞子易,正是高士奇豢养的一条狗他们合伙来害你,你还感激他”
陈廷统说:“我看高大人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陈廷敬说:“你真是鬼迷心窍我终于明白了,高士奇设下圈套,就是想同我做交易他怕我查他房子的来由”
陈廷敬同弟弟细细说了高士奇宅子的来历,只是不明白朱启告状的事儿怎会这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去了陈廷统这下也后悔了,很是害怕,说:“他要把我逼急了,我就告他高士奇索贿”
陈廷敬摇摇头说:“高士奇才不怕你告他哩皇上本来就信任他,况且他把银子交了出来,你告他什么呀廷统,你这会儿急也没用,只管好好儿当差吧。”
陈廷统哪里放心得下,直道:“高士奇真把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了,我不就完了吗哥,您就别管这桩官司算了。”
陈廷敬恨恨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陈廷统再也没话可说,坐在那里垂头丧气。陈廷敬也犹豫了,真想放下这桩官司不管,不然廷统只怕有祸上身。可那高士奇又实在可恶,这次假如让他得逞,今后不知更要欺人到何等地步。陈廷敬左右寻思,心里终于有了主张,决意把这官司管到底。
第二日,陈廷敬吩咐刘景、马明,查查那个钱塘商人俞子易,看他是怎么把人家房子强占了去的。没几日,两人就回了话。原来朱启家在明朝时候也是个大户,有好几处大宅院儿。可是后人不肖,早在崇祯年间就开始显出败相了。朱启原本有个儿子,名叫朱达福,百事不做,只管嫖赌逍遥,又交上个叫俞子易的泼皮。那泼皮只管调唆朱达福花银子,把祖宗留下的几个宅子都花光了,只余下石磨儿胡同的宅院。俞子易又设下圈套,借高利贷给朱达福。顺治十八年,朱达福突然不见人影儿了,俞子易找上朱启,拿出他儿子六千两银子的借据。朱启还不出银子,就被俞子易赶出了宅院。一转手,朱家宅院卖给了高士奇。那朱达福却再也没谁见到过,街坊都说他准是被俞子易害了。
俞子易干的营生,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顺治十八年,京城里头闹天花,俞子易同官府串通,专挑那些软弱好欺的,强占人家宅院。那些宅院原是入了官的,俞子易打点衙门里头的人,很便宜就买下了。街坊都说俞子易胆大包天,全仗着宫里有人。陈廷敬听了,明白街坊说的俞子易宫里有人,那人就是高士奇。
夜里,高士奇约了俞子易和邝小毛到家里来,商量应对之策。原来那日朱启在路上拦了陈廷敬的轿子,俞子易同邝小毛正好在旁边看见了。事情也是巧得很,平常俞子易同邝小毛都不来午门外接高士奇的,偏偏那日有桩生意急着要回复,他俩才匆匆忙忙往午门那边去。俞子易认得朱启,也认得陈廷敬的轿夫。他等高士奇出了午门,头一桩就说了这事儿。高士奇本不怕朱启告状,只是陈廷敬接了状子,就恐事有不妙。他设下圈套让陈廷统借银子送礼,看样子陈廷敬却轻易不会中计。
高士奇交代俞子易:“子易,我让你把名下房产、铺面等一应生意,通通过到邝小毛名下,办了吗”
俞子易到底放心不下,生怕高士奇另有算盘,便说:“账都过好了,只是高大人,这样妥吗”
高士奇哈哈一笑,说:“我知道你担心老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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