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帝王胸襟然而听到李世民接下来的话,众文武更加惊诧。
“六月四日宫门血变,纲常翻覆人伦不存,朕也常以为憾事。其时朕及天策众将身处嫌疑之地,实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是无可奈何之举,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魏徵说朕得位不正并没有错。前些天朕屡屡妖梦入怀,丙辰日长安惊现天犬食日,傅奕对朕言建成、元吉虽伏诛,其魂未归,怨气在腹,郁结不散,是以偶以蔽日朕昨日已经召见了王叔,命太常拟定建成、元吉谥号,朕正准备不日明敕天下,为二王发丧也算朕于太上皇膝前尽一份孝道。”
李世民的声音沉寂了下去,良久,眼眶中泪痕隐隐的王珪、魏徵、韦挺三名太子旧臣都已经离席跪了下去。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
李世民苦涩地笑了笑:“朕倒觉得,自三位先生奉朝以来,唯有这个礼行得心甘情愿实实在在,不过世民实在是做了早就应该做之事,当不得三位先生的谢,建成和元吉,原本便是我的兄弟。即便最终刀兵相见你死我活,兄弟也终归还是兄弟。玄武门没有错,追随我的天策府众臣僚于社稷是有大功的,三位先生尽心尽力辅佐先太子治国行政,也没有错,与国家社稷也是有大功的。如果说有错的话,也是世民一人之错,是我们兄弟间生了芥蒂,使长兄不能安于储位,使世民不得已而陈兵宫门错了便是错了错的是我,是大哥,是父皇,是我们李家,天下苍生无辜,不该受累,众卿僚亦无辜,亦不应受牵累”
说到此处,他站起了身形,双目中涌动出无尽的神采:“玄武门这一页,自今日起便算揭过了,众卿不得自疑。今天上午的内朝,宰臣们已经议定了新朝的年号,到明年元月,大唐便要改元贞观了,贞者正也,我得位既然不正,其实是先天不足,还望大家能够同心协力辅佐大唐,辅佐我李世民做一个使万民乐业四夷来朝的好皇帝,世民杀兄戮弟的恶名纵然不能除去,但能使贞观君臣以太平盛世留名青史彪炳千秋,于愿足矣”
“多谢众位卿家了”说到此处,身穿衮服头戴平天冠的大唐天子双手合抱,冲着或坐或立于丹墀之下的公卿大臣躬下身去深深一礼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一面随着众文武避席跪谢,一面回想昨日晚间在内宫中与皇帝商议新朝未来人事安排事宜的情景,在确认了魏徵、王珪二人为门下省未来的掌印人选之后,面对他提出的此二人因玄武门事终归心存芥蒂不能同心同德的异议,皇帝自信满满地表示自有主意,原来,便是这么个主意。为建成、元吉发丧,果然是个绝妙的想法。当然,如果不在画蛇添足地加上后面那啰啰唆唆的一大段“襟怀坦荡”的表白会更好一些,众多大臣在皇帝说这些怎么听怎么别扭的大义凛然的言语时居然没有当场笑出来,说到底还是儒家的涵养功夫好啊
中枢轮替
武德九年十月八日,南阳郡公灵州都督李靖回到了京城长安。此次进京述职是意料之中的事,自四月灵州大捷之后,李渊便欲调他回京接任尚书省兵部尚书一职,由于当时朝廷分析突厥大军很可能在数月之内再度南来,需要整顿军务以备边防,才没有成行,反而敕命他就地接了任城王李道宗的兵权就任灵州都督。后来几个月里朝中迭经大变,六月秦王李世民在宫城北门设伏杀太子建成齐王元吉,随即被立为太子并“总揽军国事”,八月初李渊退位称太上皇,太子登基继位,随即便全力应付庐江王和燕王的反叛及突厥大军的入寇。因此直到最后一名突厥退出长城,尚书省才再次发出召李靖回京述职的上敕,然而此时京师早已是物是人非,兵部尚书一职现由圣眷正隆的原天策府宠臣杜如晦担任。李靖虽然战功显赫,然而却在储位之争最关键时作壁上观,拥立之功是半点也谈不上。当年唐军入京,李靖因告密将被处斩,是当时的敦煌公当今皇帝李世民在李渊面前说项才得保性命,别人在太子秦王之争当中持中立态度或许可以为皇帝所谅解,然而李靖持此态度,说轻了也是忘恩负义。回京路上这位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将心中不住打鼓,此去吉凶尚在不可知之间,突厥入寇期间,由于要赖其守边,皇帝对他还算客气,重大军情及方略均不瞒他,然而此刻长安之危已解,皇帝还能要他这忘恩负义的“名将”与否就亦在两可之间了。
他的老上司原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李孝恭由于楚王杜伏威一案此时早已靠边,连封邑都由赵郡改为了河间郡,自然不能再指望,不过毕竟想从日久,李靖还是备下礼物去探视了一番,一见面才吓了一跳,短短一年多时间不见,这位正在壮年的郡王竟然老了几十岁,头发全白不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李靖失望之极,只得好言宽慰了一番悻然离开。
另外一个要去探视的人便是在新皇登基后骤然间红得发紫的江夏郡王李道宗,他与江夏王虽然只有数日接触,但同为统兵大将,英雄惜英雄。李靖自出仕以来便一直在外任转悠,与京城诸臣素无来往,如今在这时候京内能说得上话且肯为他说话的除了李孝恭便只有这个年轻的江夏王了。
李靖回长安后才听说了一宗极尴尬事,突厥兵退,大唐皇帝在东宫承恩殿设宴与群臣共贺,让中书令宇文士及坐了右首第三位,却惹恼了在此次长安之危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右武候大将军尉迟敬德,这莽汉一边叫着“你有何功,竟居我上”一面挥拳相向,坐在两人中间的任城王好心起身劝架,却挨了不识好歹的尉迟敬德数拳,且伤在脸上。大唐皇帝当场大怒,面色铁青地训斥尉迟恭道:“朕读高祖本纪,见到诛灭功臣一节,常深以为憾,引以自诫,欲与众卿常保富贵至子孙不绝。然则朕不为高皇,卿等也莫为韩信,若屡屡犯法,朕虽不欲为汉高亦不可得。国家纲纪,唯赏罚二项尔,非分之恩,不可数得,卿等亦当勉自修饬,好自为之,无贻后悔”这一番杀气腾腾的诛心之言顿时令满殿文武战栗不已,一向胆大如斗的尉迟敬德回复之后竟吓得仰药自尽,幸亏救得早又救了下来。
此事让李靖颇觉难以置信,尉迟敬德是个粗人不假,但粗到此种地步却也未免过分了些,更何况以朝野对此人的风评来看,若说此人因此谋反李靖倒是相信,若说此人因此吓得服药自尽,便是杀了他也不肯相信。
“呵呵,这档子事说来简单,做戏而已。敬德是主上腹心之臣,配合皇帝来这么一出苦肉计,震慑百官儆戒功臣,法子虽说不大雅,却是一副慈善肝肠。”李道宗笑着对李靖解释道。
他脸上的伤还未曾痊愈,说起话来却是谈笑自若。
“事后陛下召我进宫,私下说明了此事,另外还让敬德给我当面赔罪,此事切勿外传,我是信得过你药师才告诉你,你不要害我”李道宗笑着对李靖道。
李靖啧啧称道:“皇帝这一手委实漂亮,大王不说,我便是死也猜不透”
他抬眼看了看李道宗,缓缓道:“不过我还是有一事不解,朝中无功而居高位者颇多,为何挨打的偏偏是宇文相国呢虽说是作戏,可一朝宰辅当庭被殴,终归不大好看啊”
李道宗哈哈大笑,用手点着李靖道:“药师不仅精于军事,官场中这一套你也看得通透,你是大智若愚啊和淮安王有得一比了”
gu903();李靖笑了笑:“我随便一问,大王也不必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