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师兄这么一说,此处倒是适合庞仁兄”转对庞涓,“仁兄请”
张仪反被动为主动,将庞涓气得一愣一愣的,正欲发作,童子说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是最后一关,诸位师弟若能一如往常地稳坐下去,童子就如实禀报先生,你们是走是留,但凭先生决断”
听童子说得这么严峻,四人再也不敢怠慢,各自敛神屏息。
“既然如此说,师兄,这就坐吧”庞涓主动走到迎风之处,盘腿坐下。
童子打他一眼:“庞师弟请起”
庞涓一怔:“不是在此打坐吗”
“此处亦非修道之人所坐之处”
众人俱是一惊,庞涓急站起来,不无惶惑地望着童子:“请问师兄,我们可在何处打坐”
“请跟我来”童子径直走到西北侧的悬崖边上,站在庞涓拴葛藤的松树下面,指着悬崖的边沿,“就坐此处”
四人无不失色,面面相觑。此处下面悬空,远望上去,就如仙人伸出一只巨手一般,站在崖顶,即使长在下面几丈处的那棵独松也丝毫儿不见,其险可想而知。
张仪小心翼翼地走到童子所站之处,用手抓住松枝,探头朝下一看,赶忙缩回,夸张地叫道:“天哪,一眼望不到底,这要摔下去,纵使一块石头,也要碎成千万块。你们谁想坐谁坐,在下恐高,不坐了,不坐了”
庞涓灵机一动:“有了,在下去弄几根葛藤来,一头系在腰上,另一头拴住树身,万一摔下去,也好有个补救”
“嗯,”张仪交口赞道,“这倒是个主意庞仁兄,在下与你砍葛藤去”
童子冷冷地看他们一眼,转对苏秦和孙宾道:“你们二人也要拴葛藤吗”
孙宾应道:“孙宾但听师兄吩咐”
童子点点头,目视苏秦:“苏师弟,你为何不说话”
苏秦的身子已先动了,一步一步挪到崖边,在离悬崖边沿一步远处盘腿坐下,闭目吟道:“师兄,此处可否”
童子转对孙宾:“孙师弟,也去坐了”
孙宾走到苏秦身边,盘腿坐下。
不待童子说话,庞涓也赶过去,紧挨孙宾坐下。张仪一见,赶忙走到苏秦身边,挨他坐下。
童子笑道:“张师弟,你不是有恐高症吗”
张仪讪讪笑道:“回禀师兄,那是小时候的事”
童子亦笑出来:“你长得倒是蛮快的”转对庞涓,“庞师弟,你不拴葛藤了”
“回师兄的话,张士子有恐高症,在下是担心那人摔下去,想去砍条葛藤拴住他”
张仪冷笑一声:“姓庞的,你要拴则拴,何必赖在本少爷头上”
庞涓正欲回敬,童子学鬼谷子的口吻轻叹一声:“唉,瞧你们这点肚肠,何能成就大器”
庞涓只好将滑到嘴边的话收回来,正正衣襟,闭上眼去。四人再不作声,各将眼睛闭上。见大家都坐好了,童子缓缓说道:“诸位师弟,眼睛睁开,朝崖边再挪半步。”
众人一惊,无不睁开眼睛,胆战心惊地往前挪了半步,又赶忙闭眼端坐。
候有一刻,童子又道:“诸位士子,再挪半步。”
四人面面相觑,半晌,苏秦大了胆子,朝崖边又挪半步。三人见状,也都横了心,咬牙挪到崖边。
童子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再往前挪一小点儿就成了。”
众人却是不动。
庞涓急道:“师兄,这这已挪到崖边了,再挪一星点儿,就就要掉下去了”
“诸位师弟,请看好”童子径自走到崖边,在沿上盘腿坐下,盘起的两腿悬出崖外,远远望去,就如坐在空中一样。
童子坐定之后,微微闭眼,缓缓说道:“照我这样,微微闭眼,忘掉眼前的悬崖,想象自己依旧与往日一样坐在树林子里。只有心稳,身才会稳。心有多稳,身亦有多稳,心若稳如泰山,你们坐在这儿,即使狂风骤雨,也摇撼你们不得”
这些全是鬼谷子起初领童子来此打坐时说过的话,童子一字儿不拉,倒手贩卖,四人听得心服口服,再无话说,俱学童子的样子,将腿悬在空中,迎风坐了。
说也奇怪,四人真就豁出去了,反倒不觉害怕,在悬崖边沿整整端坐两个时辰。
童子斜眼观望四人,见他们全然面无惧色,表情坦然,知道已入定境,将悬崖忘了。童子长出一口气,起身说道:“诸位师弟,请起身吧”
四人这才想起是在悬崖边上打坐,丝毫不敢大意,各自一点点后移,一直挪到安全之处,方才翻身爬起。
张仪嗔怪道:“师兄,在下刚刚入定,正欲坐到天黑,为何就让起来了”
童子看看日头:“想必先生已在堂中等候,你们难道要让先生久等吗”
三个月来,先生一直避而不见,四人差不多已将先生忘了,听到童子提起,俱是诧异。
“先生等我们”张仪走前一步,大睁两眼,“师兄,你是说,先生他他老人家要召见我们”
童子点头。
四人面面相觑,庞涓忐忑不安地问:“师兄,先生他不会再赶我们下山吧”
童子应道:“今日晨起,先生说了,如果你们能在此地连坐两个时辰而面不改色,就算过关,可回去行拜师礼。眼下两个时辰已过,师兄恭贺你们了”
听闻此言,四人惊喜交集,愣怔片刻,方才相信是真的,竟是热泪盈眶,激动万分。
孙宾走前一步,在童子面前扑通跪下,连拜三拜,真诚说道:“师兄在上,孙宾谢过您了”
苏秦、张仪、庞涓见了,也都忆起三个月来童子的辛苦,无不跪下,各朝童子连拜三拜。童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是愣了。待他明白怎么回事,亦忙跪下,抹把泪水道:“诸位大哥,你们行此重礼,叫童子如何敢当诸位要拜,赶快回去拜先生吧”
午后未时,鬼谷草堂里气氛庄严。草堂的两扇木门半掩着,苏秦、张仪、庞涓、孙宾、玉蝉儿五人,并成一排,跪候于草堂门外。
童子静立门口,一脸严肃。
在草堂的正厅里,墙上悬挂一张巨大的阴阳八卦图,几案上并列摆放着轩辕帝、周文王、老聃、先师关尹子四个牌位。
鬼谷子亲手燃起三炷香,插于牌位前的青铜香鼎里,跪下叩道:“弟子王诩叩拜先圣、先师,恳请先圣、先师垂听弟子告白之言”连拜三拜,闭目祷告,“先圣、先师曾言,生死、兴亡、福祸、苦乐,凡此种种,皆为自然之道,非人力所能强制也,弟子深以为然。弟子数十年如一日守于鬼谷,视乱世于不见,观纷争于世外,日日修身养性,时刻体味天道无常、世道变幻,期望进入自觉自悟之境。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天下纷争日甚,百姓苦难日重,更有老友随巢子屡屡进山论辩,苦劝弟子。弟子深知,人算不如天算,收留四人当是贪念。但天地日月可鉴,弟子拳拳之心别无他求,只为早一日结束列国纷争,使世界清平,使苍生安居乐业弟子此举,若是不明不智,不自量力,乞请先圣见谅蝉儿姑娘质纯性洁,聪慧敏锐,与童子一样是天生道器,弟子也留于此,今日一并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