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一日,他讨了一袋米,走一个村庄经过。见晒稻子的场里,有十来只鸡,在青草里寻虫蚁吃;其中有一只老母鸡,大约有四五斤重。柳迟从袋中掏出一抓米来,把老母鸡引到跟前:顺手抢鸡项脖,左手往鸡肚皮下一托,那只老母鸡,就到了柳迟的手;只翼膀略扑了两扑,连叫都没叫出一声。他们同伴偷鸡的手法,都是如此。
最难偷的,是大雄鸡;雄鸡会跳跃,不肯伏在地下不动。老母鸡的性质,见人向他伸手,十九伏在地下;不过去攫的时候,总得叫一两声;所以下手就得抢鸡项脖,使它叫不出声,左手托箸鸡肚皮,鸡自然不会叫了。
柳迟既得了那只老母鸡,即走到河边拾了一片碎磁,把鸡杀死;并不拔毛,只破开肚皮,去了肠杂,放下些椒盐、五香、酱油、白醋之类的东西,在鸡肚皮里面;拿线扎了起来,调和许多黄泥,将鸡连毛包糊了。再从身上抽出一条大布手中来,把讨来的米,倒在手巾里,就河水淘洗乾净;用绳将手巾扎好,也用湿黄泥包糊。然後走到山中,寻了些枯枝干叶,拣土松的地方,堀一个尺来大尺来深的洞;先把黄泥糊的母鸡,放在洞里;将枯枝干叶,纳满了一洞;取火点燃了,接连不断的添柴。
是这麽烧过了一个时辰,黄泥已烧得透心红了;柳迟才把鸡取了出来。趁那洞里正烧得通红的时候,把黄泥包的米放卜去,只略略加了些柴在上面,那生米便能煨成熟饭。
柳迟才添好了柴火,心里忽然寻思道:“有这麽好的下酒物,没有酒,岂不辜负了这鸡吗好在身边还有几文钱,何不且去买点儿酒来,再剥鸡子呢”主意已定,就拿了一只碗,到近处酒店里买了酒。回到山上,一看火洞的柴枝上面,竖了一片尖角瓦;心里登时吃了一惊暗想:这深山穷谷之中,那有本领很大的人,来寻我的开心呢
原来叫化子伴里,有这种极大的规矩:不是阶级很高的叫化,不能是这麽弄饭菜吃。在这种场合,若是有同道的经过,在火洞上竖起一片尖角瓦,谓之“起宝塔”;在火洞旁边竖一根柴枝,谓之“竖旗杆”:不是在叫化于伴里最有本领的,阶级最高的,决不敢玩这种花头烧饭的叫化,遇了这种表示,必得停了饭不吃,在山前山後寻找这起宝塔或竖旗杆的人:寻了彼此攀谈几句江湖话,果是本领不错,就请来同吃。
柳迟这日既发现了宝塔,便放下手中的酒,四处张望,却不见一个人影;在山底下都寻遍了,也是没有回身走上半山,只见一个老道人,身穿一件破布道袍,背上驮一个黄布包袱;坐在一块石头上打盹。身旁放一口六七寸宽、尺多长的红漆木箱;木箱两旁的铜环上,系了一条篮布带;大约是行走时,将蓝布带绊在肩上的。
柳迟心中忽然一动,觉得:这名道人不是寻常道人:随即双膝跪在地上,磕头说道:
“弟子求师叁年,今日才遇见师傅了望师傅开恩,收我做个徒弟”说罢,又连连磕头。
那老道合双眼,不瞧不睬,好像是睡箸没有醒来。柳迟磕过了十多个头,膝行移近了两步,又磕头如前说了一遍。老道醒来,揉了揉眼睛,打量了柳迟几下;口里喝了一声道:
“我也和你一样,在外面讨饭糊口的,那里有钱打发你,你不看我身上穿的衣服,像是有钱打发叫化子的人麽”
柳迟听了,一点儿不犹疑的答道:“师傅可怜弟子一片诚心,求师求了叁年,今日才见了师傅师傅慈悲,收了我罢”
老道哈哈笑道:“原来你想改业,不做叫化,要做道士。也好我讨饭正愁没人替我驮包袱,提药箱:你要跟我做徒弟,就得替我拿这两件东西但怕你年纪太轻提不起,驮不动,那便怎好呢”
柳迟至诚不二的说道:“弟子提不起也提,驮不动也驮,师傅只交给弟于便了”
老道立起身来笑道:“你就提这药箱走罢”说话时,好像闻了甚麽气味似的,连用鼻嗅了几嗅道:“不知是那一家的午饭香了,我们就寻这饭香去讨一顿吃罢”柳迟也立起来,伸手提起那药箱,说道:“这饭香气,是弟子预备孝敬师傅的;就在前面,请师傅去吃罢”
老道又哈哈大笑道:“我倒得拜你为师才好你能弄得吃,还有多馀的请我,不比我这专吃人家的强多了吗”
柳迟引老道到火洞跟前,把讨米袋折叠起来,给老道做坐垫。老道自己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竹兜雕成的碗来。柳迟剥去鸡上黄泥,鸡毛不用手捋,都跟黄泥掉下来了。老道全不客气,一面喝酒,一面用手撕了鸡肉,住口里塞;不住的点头咂舌说:“鸡子煨得不错,只可惜这乡村之中,买不好酒。”柳迟道:“好酒弟子家中有,且等弟子去取了来何如呢”
老道摇头道:“已用不了好酒来了,没有这麽好的下酒菜,也是枉然你家的好酒,留等你下次,又煨了这麽好的鸡的时候,再请我来吃不迟”柳迟忙应是。没一会,酒已喝得点滴不剩,鸡也只剩下些骨子了。老道举起竹兜碗,同柳迟道:“拿饭来,做一阵吃了罢。”
柳迟取出饭包,刨去了面上黄泥,解开扎口的线;估料饭多碗小,承贮不下,打算从自己袋里,拿一个碗来,和老道分了吃。老道指饭包说道:“快倒下来给我吃,不要冷了,走了香味”柳迟不好意思不住竹兜碗里倒,谁知一大包饭倒下去,恰好一碗,一颗饭也没有多馀;更不好意思再从竹碗里分出来,只好双手捧箸,递给老道。
老道接过来,就用手抓,住口里吃;一边吃,一边说道:“这是百家米,吃了是可以消灾化难的不过这里面,有一大半太粗糙,吃下去哽得喉咙生痛:你下次讨了这种粗糙米的时候,我教你一个法子,可以使粗糙的,立刻都变成上等熟米。你这袋里,不是有竹筒吗
把讨来的粗糙米,都放在竹筒里,抓一把竹筷于,慢慢一下一下的舂,舂到一千下开外,簸去筒里的糠屑,不都变成上等熟米了吗”
柳迟听了,暗想:师傅也是我们这圈于里的老手;我难道真是讨饭的人,拜了师,还学这玩意当下也不敢说甚麽,只是点头应是。老道大把的抓吃,一会子就吃了蚌一乾二净;柳迟忍饿,立在旁边。
老道仍将竹兜碗,纳入药箱:立起来伸了个懒腰。双手摸箸大肚皮笑道:“这顿饭扰了你,算吃了个半饱:我就住在清虚观,你下次煨了这麽肥的鸡子,再给我一个信,我不和你们小孩子讲客气。圣人说过的:有酒食,先生馔。你一有信给我,我就来叨扰,决不教你白跑”
柳迟道:“清虚观在甚麽所在弟子实不知道,得求师傅指示”
老道打量了柳迟两眼笑道:“你既不知清虚观的所在,便说给你听,你也找寻不。罢罢,你提了药箱,跟我一道儿去罢”柳迟欢喜得又爬在地下磕头。先背好了自己的讨米袋,一手挽药箱,跟定老道,走了二十多里路。
天色已渐渐向晚了,柳迟肚中实在饥饿不堪,两腿又走得乏极了;忍不住问道:“师傅的清虚观,在甚麽地方此去还有多远的路呢”老道随便点点头,有声没气的应道:“大概不远了你力乏了,走不动麽就坐在这里歇歇也使得但是我肚中,又觉得有些犯饥了;那里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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