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乐山跟着解清扬转过山坡,走到一所树林茂密的庄院。解清扬道:“这就是寒舍了”
向乐山看那庄院的规模,比陶守仪家,还要宏大;一望就知道是一个资产雄厚的绅耆家。
解清扬引向乐山进了大门,见几个青衣小帽的人,从门房里出来,垂手侍立的迎着。
解清扬把头略点了点,问道:“老太爷已起床了麽”中有一人抢着答道:“已起床好一会了。刚才还传话出来,请少爷回来的时候,赶快上去呢”解清扬也不答话,侧着身体,让向乐山到里面一间书室就座。随告罪说道:“且等小弟进去禀明家祖,再出来奉陪。”向乐山连说请便。
解清扬进去不一会,即携扶着一个白须老者出来。向乐山忙立起身。解清场对向乐山介绍道:“这是小弟的家祖。”向乐山抢前一步行了个礼。
解太公也忙答礼笑道:“方才听得小孙称赞老哥的本领了得老朽不由得十分钦佩,老哥贵处那里何时到敝乡来的看老哥的气色,敢莫是病了才好麽”
向乐山见解太公说话的声音宏亮,精神充足,全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料想也是一个有本领的人物,便将自己的身世来历略述了一遍。
解太公笑道:“原来是罗老英雄的高足,怪不得有惊人的武艺罗老英雄和老朽最要好。可惜我和他相见得迟,他去世得太快,本来打算将小孙拜给他做徒弟的。一则因罗老英雄存心客气,说自己的本领,不够做小孙的师傅;一则因玄妙观的智远惮师,欢喜小孙,定要收小孙做个徒弟;老朽知道智远禅师的本领,原不弱似罗老英雄;既是欢喜小孙,便算与小孙有缘当下就依了师的。是禅师的本领好,无如小孙的资性顽梗,何尝能得着他师傅的好处啊若承老哥不弃,得便指教指教,老朽真是感激不浅了。”
向乐山慌忙拱手答道:“敝老师尚且自知本领不够小子有何才识,敢当指教的话”
解太公回头对解清扬道:“向大哥大病新痊,昨夜又露宿一宵,此时必已很疲了;还不去催厨房里,快生开饭上来”解清扬应着是去了。
向乐山正苦不好开口要饭吃,听了这话,恰如心愿。顷刻开上饭来。解太公起身笑道:
“恕老朽不能奉陪寒舍房屋宽大,如不嫌没好款待,望多住些时,小孙必能得不少的益处”
说完,又叮嘱了解清扬几句好生陪款,挽留多住的话,自支着拐杖进去了。
解清扬陪向乐山吃过了饭,同立在丹墀边谈话。向乐山见丹墀当中,安放着一口绝大的金鱼缸,缸里饲养着数十尾鼓眼暴睛的金鱼;其中有两尾最大的,都足有一尺长。向乐山指着笑道:“像这麽大的金鱼,我还不曾见过呢大概在这缸里,已养得不少的日子了”
解清扬摇头笑道:“前日才弄到这缸里来。这种金鱼缸,那能养成这麽大的金鱼这两尾鱼,怕再养不上几日,仍旧得退还原处去呢”
向乐山问道:“这话怎麽讲呢难道这麽大的缸,还养不下这两尾鱼吗”
解清扬道:“不是养不下。这鱼是我师傅的,我偷了来,养在这里。师傅不知道便罢,若知道了,不是仍得退还原处去吗”
向乐山看了解清扬那种天真烂漫的样子,不觉好笑,问道:“不就智远惮师吗他养了多少金鱼你怎麽偷了来的”
解清扬笑着点头道:“我师傅前日向我们大家说,他老人家要去西安看个道友,约莫有叁四日盘桓,教我们不要到观里去。他老人家亲手掘了一个鱼池,养了一池子的金鱼,也不知道有多少,都是这麽大的一尾。他老人家每日在池边走来走去,鱼都养亲了。他老人家立在池子东边,鱼也集聚在东边,伸出头来,望着师傅;他老人家一到西边,鱼也立时跟了过去。”他老人家临走的时候,对我们大家说:池里的鱼全是有数目的,少了一尾都知道,谁也不许动他一动他老人家走过之後,我们商量:这一池子鱼,师傅那有数目一定是怕我们偷,故意是这麽说了吓我们的,不见得偷去一两尾,他老人家回来会真个知道,大家都说:偷了没有地方养,要我偷到家里来。我因此就偷了这两尾。”
向乐山道:“从这里到西安,数千里的途程,怎麽说有叁四日的盘桓呢”
解清扬道:“我听得他老人家是这麽说,也不知道西安在那里。今日已是叁日了;明日他老人家就要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我带大哥去观里玩玩。”
向乐山以为是解清扬听错了,决不是陕西的西安次日同解清扬走到玄妙观。一进观门,就看见有十多个小孩,年龄都与解清扬彷佛;分两边在大殿上练拳脚。一个魁梧奇伟的和尚,反操着两手,笑嘻嘻的立在旁边看。
解清扬对向乐山道:“师傅果然回来了立在殿上看的就是”向乐山看那和尚的年纪,不过四五十岁的光景;一回头看见解清扬,即大笑说道:“好偷鱼的贼来了”解清扬脸上一红,紧走几步,上前请安。
智远禅师一面扶起解清扬,一面很注意的望着向乐山。向乐山也上前行礼,说道:“久仰老师傅的清德,今日特来叩谒,望赐指教”
解清扬对智远说了向乐山的姓名来历。智远听了,两眼管把向乐山端详;好半晌,才连连点头笑道:“居士已有胜过我十倍的名师,得见交为幸指教的话,大客气,太不敢当”
说着,让向乐山进方丈里坐。向乐山因贪看众小孩练拳脚,立着不动。
智远笑道:“所谓儿戏即这类把戏,合教他们小孩玩玩,那看得上眼”
向乐山看了那些小孩练的拳脚,一个个都老练异常,稳重的时候,比泰山还稳重;轻捷的时候,比飞鸟还轻捷觉得自己苦练了这麽多年,若专论拳脚工夫,怕不见得能比他们高强多少口里不好说甚麽,心想拳脚功夫练到了这样,还说是儿戏;这和尚的本领,就不问可知了
智远见向乐山看了出神,便望着解清扬道:“既是向居士欢喜看这类把戏;你也使出些儿来给他看看你使出来的,或者比他们中看一点”解清扬有些踌躇不肯卸衣。
向乐山听得说比他们中看一点的话,遂向解清扬拱手道:“何妨使我开开眼界呢”解清扬道:“大哥这麽高的本领,却来打趣我也罢,横竖免不了要现丑的”随脱了身上长袍,笑问智远道:“师傅教徒弟在那里使呢”
智远用眼四周望了一望,指着殿前竖的两根桅柱道:“到那上面去便罢当心点儿,不要给向居士看了,笑话你不成材”解清扬对向乐山拱手道:“我便遵命现丑了,请大哥把眼光放低些,瞧不上眼,不要见笑”
向乐山正也拱手答礼;见解清扬一蹲身,但觉影儿一闪,便不见了跋紧回头看那桅柱,解清扬已使出金难独立的架势:一只脚立在桅颠上;一只脚倒竖朝天,贴着耳根。向乐山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好。呼声才毕,解清扬直挺着身体,往前一扑;贴耳根的那脚,仍贴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