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迟因四望皆山,恐怕迷了方向,只得从高处直向那石岩奔去。已跑到近石岩不过一箭之地了,猛觉得脚底下一软,来不及腾身上跳,已全身掉下了陷坑。上面的泥砂石子,纷纷落下,将两眼迷得睁不开来。刚待举手揉眼,不知不觉的,手脚都已被绳索捆缚了。心想:这真奇怪,在这无人烟的万山丛中,如何会有这种陷坑难道这深山里面,有落草的强盗吗边想边动弹了几下。谁知不动弹还好,一动便觉得绳索更捆缚得结实了,不但手脚被捆,连身体头颈,都象有罗网包围了。两脚不因不由的站立不住,就如被人牵动捆脚的绳索般。两脚原来被捆在一块,一有人牵动,登时倒在坑里,随即听得陷坑外面,有脚步走近和谈话的声音,只是谈的甚么,一个字也听不懂,还夹杂着欢笑的声音在内,渐渐到了陷坑上头。
柳迟忍痛睁眼朝上看时,只见有七八个衣服装束和寻常人不同的大汉,围陷坑站着。有手拿钢叉的,有一手握弓,一手持箭的,像貌都带着几分凶恶的模样。但是都对着坑里狞笑,并用很严厉的语调,说了几句话,仍听不懂说的甚么。以神情度之,似乎是问柳迟的来历。柳迟回说了自己是来游览的,先脚踏下了陷坑的话。那几个大汉却像明白了。坑边有好几根绳索,垂入坑中,即有四五个弯腰握住坑边的绳索,同时往上一提,已提上坑来。柳迟以为,必替他解开捆缚的绳索罗网。谁知那几个汉子都不理会他,只顾大家谈笑。好一会,才有个人把柳迟提开坑边,由他直挺挺的躺在草地下。几个汉子七手八脚的,一半爬上树折树枝,一半用手中刀叉掘土。折树枝的,将树枝横架在陷坑上,掘土的就捧了土铺在树枝上。一会儿,已掩盖得随意望去看不出陷坑的痕迹了。便各操各的兵器,昂头掉臂的一路走去了,并没有一个人回头看柳迟一眼。柳迟见他们就这样不顾而去,倒不由得有些慌急起来,向那几人背后大声叫换了一阵,哪里叫唤得转来呢
用尽浑身气力,想将绳索挣断,无奈那绳索是牛筋做的,又细又坚牢,更是打的活结头,越用力越捆得紧,越捆紧越皮肉生痛。周身的罗网,又包褒得没些儿缝隙,料知决挣扎不脱。也就懒得白费气力,将手脚的皮肉挣破。只好听天由命的躺着,静待有路过此地的人来解救。
幸亏柳迟在家做服气的工夫,已有了几分火候。能数日不吃东西,不觉得腹中饥饿。整整是那们躺了两昼夜,直到第三日东方还不曾发白的时候,才听得远远的有脚步声响。因这时天黑如墨,不看见是何等人,向那方面行走的。心里疑惑在这时分出外行走的,十九不是正经人。又恐怕言语不通,过路的人不肯解救,忍耐着不敢叫唤。这边的脚声刚听入耳,接着又听得那边也有脚声响了。伏耳静听时,两边的脚声,都越响越近,转眼之间,都响到身边不远了。就听得一个声音很清锐,好像十几岁的童子,先哎呀了一声,问道:“来的不是大师兄吗这时候上哪里去”这一个声音滞涩的答道:“原来是四弟啊,我有极紧要的事,须去托一个朋友,所以出来得这们早。四弟怎的这时候跑到此地来呢难道是师尊特地教你来的吗”那童子答道:“怎么不是大师兄有甚么要紧的事,打算去托哪个朋友”这人叹了口气说道:“师傅既是特地教你来,我的事也瞒你不了,不妨说给你听。一则可使你今日看了我的榜样,不再上我这般的大当,二则我原也有事想托你,不能不把情由告知你。你记得师傅的戒律,第一条的甚么”童子仿佛带着笑声说道:“这如何会不记得呢第一条是不许干预国家政事。”这人又问道:“是了,第二条呢”童子答道:“第二条是不许淫人妻女。大师兄忽盘问我这些东西干甚么”这人道:
“那里是盘问你呢老实对你讲罢,我于今犯了第二条大戒了。”童子又失声叫唤哎野道:“甚么话大师兄怎的如此糊涂,居然会犯第二条大戒呢这却怎么了,大师兄平日做事,又精明,又老练,究竟怎样生得美丽的一个女子,能把大师兄引诱得犯戒啊”
这人道:“这种事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只好归之前生冤孽。若果是怎样生得美丽的一个女子,我就拼着性命为他犯戒,也还说得过去,死后不过受人唾骂而已。无如这番使我犯戒的女子,不但生得不美丽,并是一个凶而且丑的东西。若不是前生冤孽,注定了我今生的性命须断送在他手中,何至一时便糊涂到这一步。前几日我因惦记你二师兄,不知那条被虎爪伤了的左膀,完全医治好了没有,特地骑了匹马进峒里来,在蓝家盘桓了一日。见你二师兄的左膀,虽然抓伤的皮肉不大,但是抓断了筋络,伤口完全医好了,就是不能使劲,一使劲便牵得筋痛异常,再也不能干那与张三斗法的玩意了。你二师兄因废了那条胳膊的缘故,心里很不快乐。我在他家看丁他那不快活的神情,也很替他难过。遂不愿意多住,次日,即作辞出了蓝家。原打算到师博那里去的。
谁知行到一座石山脚下,忽然从半山中飞下一块石片来,那石片不前不后的恰好从马眼前擦过,将马惊得跳起来,无论我如何勒也勒不住。正在无法可施的时候,又是一块石片飞来,挨马屁股擦下。那马经了这一下,倒不乱跳了,扬起头,竖起尾,追风运电也似的向前飞跑。
“我回头看半山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估量必是躲在石头背后。若没有人,石片决不能自行飞下山来,更不能打的这们巧。一时气忿不过,存411心要上山找那打石片的人算账。叵耐那匹马不争气,平日我骑着他长行,极驯良无比,独这日自受惊乱跳之后,简直如疯癫了的一般,只是放开四蹄,围着那座石山打转。勒他上山不听,勒他向大路上走也不听,足打了四五个轮回,才慢慢的收了劣性。向大路走了一会,我因放那打石片的东西不过,骑在马上,旋走旋回头望那山上。偶然大意了一下,在两条路分岔的地方,本应向左边走的,误向右边的路上走了。走过好几里,看丁山形不对,才发觉错了路。然不愿意回头,拚着多绕几里白路。
“可是作怪极了,右边这条路,竞越走越小,不似一条通行的大路。初走错的时候,在路上遇了好几个行人,我负气不肯问这路通甚么所在。及至越走越不成路了,想找个人打听打听,却走过几十里,不曾见有一个人。天色又看看要黑了,马因乱跳乱跑的时间太久,又走了几十里不曾休息,已疲惫得低下头,一步懒仳一步的颠着走。我在马上,更是又乏又饿。那时心里思量,只要有人家肯容我歇宿一宵,饱餐一顿,我真一生感激那人的大德,不问要我如何报答都情愿。
心里虽是这们思量,不过哪里寻得出这样一个人家呢可怜我那时真是苦的不堪了,休说寻不着人家,便想寻一样大树,在浓枝茂叶之下打一夜盹,也无处寻觅。正自悔恨不该无端负气,才错走了几里路的时候,不肯回头,以致错到这一步,还不知得跑多少冤枉路。那时马也不能骑了,牵在背后,缓缓的行走。猛然见前面有灯光射出来,我心里这一喜,就如出门多年的人,一旦回了故乡,看见了自家门闾的一般。身体原已疲乏不堪的,灯光一落眼,登时显得精神陡长。急急的牵着马向灯光处走去,一点儿不觉得辛苦了。及走近灯光,就见一所土筑的房屋,约有十多间。
一望便知道是苗族中很有势力的人家,灯光从门缝里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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