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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原不足惜,就是死了也不不要紧。只是我的父亲还在云南戍所之中,跟巴巴的盼我前去营救。我若一死,一切都成绝望了。在这一点关系上,或者可以引起你的注意么”翠娟道:“尊大人远戍云南,处境十分凄惨,你又是一个孝子,这些我早都知道了。老实说,我如果不瞧在这几层关系上,就算你陷落在这里,我实是罪魁祸首,我也不高兴冒着这种大嫌疑和这种大危险呢,不过在救你出险以前,我须将一切方法向你说明,免得临事仓皇,反为不妙。好在我的姊姊睡兴素来是很浓的,今天更比往日不同。料她此时一定睡得很熟,不到天明以前,决汁不会就醒来咧。”小茂道:“那么,是怎样的一种方法呢”翠娟道:“你且听着:我们厩中有匹青骢马,实是一骑骏马。虽不能如俗语所说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然而相差得也就有限了。现在我就去盗了来,让你骑了逃走。不过有几桩事情,你须得牢记在心:第一,我的姊姊是会飞刀的,百里之内,取人首级,有如探囊取物。所以你在路上的时候,千万不可有一刻的逗留,总以能速逾这百里的范围为第一目的。第二,我姊姊除了飞刀之外,又擅长百练飞索,相隔四五丈外,要把一个人擒过马来,是不算什么一回事的。所以你在向前疾驰的时候,如果听得有人在后唤你,千万不可停马,更不可回过头来。如果一停马,或是一回过头来,那就要老大的上她一个当了。这两桩事,你都能记得么”小茂道:“谢你关照,我总记在心上就是了。如今时候已是不早,我们赶快去把马盗来,让我立刻逃走罢。”说完,早把衣服穿着整齐,即同了翠娟,双双走出卧室。

一会儿,已到了马厩之前。只见那匹青骢马高骏非凡,果是神品。一见有人走到身前,即四足腾踔,显着不受羁绊的样子。翠娟见了,忙走了过去,在它身上抚了几抚。说也奇怪,这青骢马好象认识人似的,经她抚摩之后,便又十分安静,驯服下来。在这时候,小茂倒又想起一桩事来了,忙对翠娟说道:“不对,不对这番我蒙了你的救援,虽是幸得脱离虎口。然而是什么人放我出去这骑马又是什么人盗给我骑的你的姊姊只要一查究,就可立刻查究出来,决不会再疑心到第二人。这一来,不是要把你累及么这在我良心上,怎么对得住你呢”翠娟听了苦着脸说道:“这是无可避免的。然而还不要紧,我和她终究是嫡嫡亲亲的姊妹,她见我把你放走了,心中虽是恨我,实际上到底还不能把我怎样呢。不过你既问到我这句话,足见你对于我是十分关心的,倒又引起了我的一重心事。明知是不应该对你说的话,却也要向你说上一悦了。我姊姊平素对我虽是十分和平。并没有什么虐待的地方。但是她的性情及行为,终和我格格不相入。却又时时有下一个暗示,要设法引诱我同她走到一条路上去。达实是一桩十分难堪的事情。象她今天对你的这番举动,就可算得一个很显明的例子了。所以,在我心中,总希望能早离开这里一天好一天,早离开这里一刻好一刻。如果再停留下去,万一在把握不定的时候,偶然一个失足,也和我姊姊同化起来,岜不是大糟特糟么可是我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一旦离开,这里,又能走到那里去呢这可不能不望之于你了。等你把尊大人那方的事料理清楚以后,不知道也能可怜我,把我救出这个火坑么”翠娟说到这里,露出一种泫然欲涕的样子。小茂即慨然说道:“这是不必小姐吩咐得的。小姐今日把我救出此间,实是恩同再造,刻骨难忘。我只要把私事料理一清,就要设法来救小姐的,小姐耐心等候着就是了。如负所言,有如此月。”说着,即伸出一个指头,向天空一轮残月指了去,翠娟道:“公子言重了。只要公子肯把这番话记在心上,我就感恩不浅了。时候已是不早,请公子起程罢。”小茂把头点点,也就牵了那青骢马,出了马厩,循着甬道,向后园门走去。翠娟一路在后相送,一会儿,已出了后园门。

刚刚走得几步,忽又听翠娟把他唤住。随又见翠娟盈盈走上前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递交与他,一壁笑着,说道:“我真的闹得昏了,几乎把要紧的事都忘记了。这里有赤金几锭,是我历年储积下来的,如今请你不要见笑,暂时把来收下,聊充一路上的费用罢。中间还有金钗一柄,是我日常插带之物,现在拿了来赠给你,似乎嫌轻亵一点,冒昧一点。但我们今天这番遇合,不同寻常,无论将来能再见面,或不能再见面,总得有上一种纪念品,而这柄金钗,实可代替得我的。将来你一见了此钗,就同见了我的人一般,所以也要请你收下咧。”当她说的时候,似乎很是光明正大,不涉及一些寻常儿女子的事情。而她的把金钗赠与小茂,更与寻常才子佳人的私赠表记,微微有些不同。然在她玉颊之上,也不自觉的隐隐有些红晕起来了。

可是,她这一赠金钗不打紧,却把个小茂为难起来。觉得“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八个字,正不啻为他今日而说。所以踌躇了好一会,也只有受了下来,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同时,小茂又私自想道:“她是救我的人,我对她的这番恩意,在理就应得有点表示。如今我尚没有什么表示,她倒又向我赠起旅费和纪念品来。我如果再不作投琼之报,在情理上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么”

他一想到这里,就向自己身上去掏摸,无意之间,却在腰问摸得了一块佩玉,不觉暗暗欢喜道:

“好了,好了我就把这块玉还赠她罢。尔以钗来,我以玉往,倒也是两铢悉称咧。”随即将这佩玉解下,恭恭敬敬的递与翠娟道:“你既赠得我纪念品,在理,我是不能不报的。这块佩玉,虽算不得什么,然而我佩在身畔,也有上近十年了。如果不以我这番举动为轻亵,就请你收下罢。”翠娟至是,倒又觉得有些羞人答答了。然在势不能不收此玉,只得腼颜受下。小茂却就在这个时候,说上一声:“珍重”狂挥一鞭,向前疾驰而去。翠娟直目送他至不见了影子,方始阖上园门,踅归寝室,不在话下。

且说小茂别了翠娟,向前驰去。转瞬间,早巳出了红叶村,行入坦平官道中。他一心只记着翠娟叮嘱的说话,马不停蹄的向前走着,不敢稍稍停留一下。有时偶然拾起头来,瞧见照在树枝上的月光,被风簌簌吹动有如碎金一般,还以为是真有什么飞剑飞到了,把他骇得心胆俱裂,更比以前跑得加快些。他这样的向前跑去,看看已是破晓时分了。暗忖,自己对于道路虽不十分熟悉,这一阵子的狂跑,不知已跑了多少路然而无论如何,总在百里以外了。所以,这颗心也就放下了许多。谁知还隔不上多少时候,忽听有人在后面唤道:“呔,小子,快些住马俺有话问你说呢。”小茂一听有人唤他,早吓得魂不附体了,也不暇辨明这唤他的是男子还是女子,更不敢向后面看上一眼,只是纵马疾驰。然面后面的这个人,似乎也是有马骑着的。尽你跑得怎样的快,他仍在后面追蹑着,并不住的嚷叫道:“快些停马,快些停马如果再不停马,我可要对不住了。”小茂却总记着翠娟叮嘱的那两句话,那里敢把马停止一停呢这一来,中把后面的那个人着恼了。一时起了牛性,竟不暇顾及切,陡的把手一起,就把手中的一根木棍子,使劲的向着小茂掷了来,这事真也凑巧,木棍落处,也不前,也不后,恰恰落在小茂的马前。小茂当时虽然吃了一惊,心中却反比以前定了许多。因为他起初见有件东西飞了来,以为不是飞刀,定是飞索,自己十九没有性命了。谁知等得定睛一看,却是一条木棍,方知这在后追蹑着嚷叫着的,并不是碧娥,而为另一个人,完全是自己误会了。他这样的一想,倒又起了一种好奇之心,想要瞧瞧这来者究是什么人为什么向着自己这样的嚷叫,莫非也是出于一种误会么因此就把马勒停在道旁。再回过头去,向着来的这条道路上瞧望时,即见有个黑大汉,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口中还不住的嚷叫着,正向着自己而来。

一会儿,两马已差不多并在一起了。那个黑大汉却只忒棱棱的鼓着一双眼珠,向着小茂浑身上下不住的打量着,并无一句

话说,小茂却真被他瞧得有些不耐烦了,反忍不住向他问道:“你是什么人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这样的向我喊叫”这话一说,倒好象把那黑大汉提醒了什么似的,立刻两眼一瞪,厉声说道:“好小子,你倒会花言巧语的。我的妹子被你拐到那里去了

快快还我的妹子来。”小茂一听这没头没脑的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忙说道:“朋友,你不要认错人。我和你素不相识,更不知你姓甚名谁那里会拐起你的妹子来”黑大汉最初倒也被这句话折服了,一时不再说什么话。跟着两个眼球向上一转,象又想得了什么新鲜意思,立刻又大喝一声道:“呔,小子不要一味的花言巧语了。我唤泥金刚薛小三,你难道还不知道么我的妹子蕙芳,是昨日晚上逃走的,我得了这个消息,就骑了马,循着这条官道寻了来。一路上连一个鬼的影子都不见,只见着你这小子,这不是你拐去的,还有什么人呔,小子不要多说了,快快把我妹子还来,万事全休。否则,我可要对不住你了。”他说到这里,便举手作势,似乎要举起棍来,向他劈头打下的样子。方又觉到手中并未有拿什么,那条木棍,早在他恼怒的时候,掷了过来了。这一闹,可闹得他手足无措,窘不可言。那张黑炭也似的脸,也立刻涨红起来,变成紫酱色了。小茂瞧在眼中,也忍不住笑将起来道:“你要举棍打我么可惜你的那条木棍,还睡在那边地上呢。”说着,用手向耶木棍坠落的地方一指。泥金刚薛小三不管他是怎样的一个浑人,这种情形到底是受不住的。不免又忸怩上一阵,方才走下马来,把那棍子拾取在手,复又上了马,向小茂说道:“如今不管我的妹子究竟是你骗去的,还不是你骗去的,路上既然只再你一个,并无别人,我总得向你要人,你就是还不出人来,至少也得随我走上一遭,把我妹子寻得,方能许你脱身事外。”小茂笑道:“这是什么话。你的妹子如果真是我骗去的,当然责成我还出人来。如今既不是我骗去的,我当得置身事外。你怎么可强迫着我,陪伴了你前去找人呢我这个人难道如此的空闲,竟无一点私事在身么”泥金刚道:“这些话我都不知道,我只有两句话可以对称说:你肯乖乖的随我同行,那是最好的事。否则我就把你送官,看你能得便宜不能得便宜如今你只要想一想:你这么一个白面书生,究竟也能和我这黑大汉抵抗一下么究竟也能逃出我的手掌么”他说完这话,又干笑上几声,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小茂知道他是个浑人,不能和他理喻的,如今既然入了他的手掌,只好依了他的说话行事,慢慢的再想脱身的方法了。便蹙着双眉,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同去找寻也得。不过你的妹子,究竟怎样被人骗去的总得对我说上一说。”泥金刚忽现着惊诧的神气道:“如此说来,我的妹于的确不是你骗去的,那我倒错怪你了。也好,我就对你说个明白罢。我的妹子唤做四妹,素来倒是很幽娴贞静的,简直可以说得不出闺门一步。不料昨天晚上,我正起来小溲,忽见她的房门洞启着,还以为遭了贼窃了。谁知走到她的房内一看,她已杳无踪迹。四处查看,也无一点影踪,反发现厩内失了一匹好马。方知她是有意逃走了。所以我也就骑了马,连夜迫寻下来了。”

小茂听完以后,沉吟道:“这倒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怎么半夜三更,好好的就会把一个人丢了呢但是我要问你:在最近的时期内,也有什么男子到你们家中来么并且你又怎么决得定,她是被人家骗去的呢”这话一说,好象把泥金刚陡然提醒了似的,不禁现着恍然大悟的神气道:

“不错,是有这么一个男子到我们家中来过的。但是他们在这短时期内,竟会彼此自成,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如今想来,的确有些可疑了,就是那男子的突然逃走,当初很目为是件神秘的事情,现在也就不成问题,定是我妹子把他放走的了。”小茂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倒被你说得有些糊涂起来了。”

泥金刚听了,也笑道:“这的确是我的不好。这么没头没脑的说着,怎么使你听得明白呢

对你说罢,我们薛家,和这东村陆家,差不多可算得是世仇。隔不上几年,总要械斗上一次的。

上一次的械斗,他们输了,被我们捉了他们那边的一个人来。这人名唤陆有顺,是一个美貌的少年,就暂时寄在我家囚禁着。想不到我的妹子竟会看中了他,暗地和他有上私情了。”小茂听了这番话,不觉暗暗好笑:“天下事竟无独有偶,这真可算得我和翠娟那番事情的一个影子了。所不同的,翠娟至今还在她姊姊掌握之中,汉有逃出樊笼呢。我真是个男子的,将来定须把她从黑暗的家庭中救出,方才于心无愧。”他一壁这们想着,一壁把头点上几点。不禁脱口说道:“不错,这一定是那陆有顺把她带了走的。如今耍找寻你的妹子,只须往东村走上一遭便了。可是这东村离开这里,究竟有多少路呢”泥金刚把手向前一指道:“不远,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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