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笑:“你不是说我没心没肺么?哪儿来的心事?”
姜九怀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便要出发,元墨便没回红馆,睡足一觉起了个大早,带着元宝、大王和没良心上了马车。
只是还没坐稳当,平公公便来唤:“二爷,主子让你坐前面那辆车。”
前面那辆是姜九怀的车。
姜家的车队招摇过市,当然是传扬他深好男风的好机会。
道理元墨都懂,但就是打心眼儿里不想过去,自己也知道逃不过,毕竟拿人家钱就得给人家办事。
她一步三挪挪过去,一掀车帘,就见姜九怀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架古琴。
大约是出门避暑,他没有束发,发丝尽数披在身后,如丝缎一般,身上穿一件淡青色丝质外袍,衣袖宽大,可男可女,低眉垂目,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拂,发出“铮”地一声。
元墨只觉得这一声好像是拂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初的花魁阿九。
姜九怀眼也没抬,问道:“二爷,想听什么曲子?”
元墨手脚并用上了车,动作十分轻快,满面笑容:“什么都好。”
姜九怀听出这声音里的喜悦之意,看了她一眼。
她喜孜孜地,眉眼好像都在发光。
手轻轻拂动琴弦,整个车队在琴声中向着城西进发。
元墨还在马车里发现了几色小点心,并一小壶酒。
她歪在车上,吃吃点心,喝喝小酒,听听琴曲,顿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抑郁长上翅膀,扑啦啦全从车窗里飞走了。
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能高兴一天是一天,那些事情反正想了也没用,又何必去多想?
她和着曲调,拿指尖轻轻在酒壶上敲着拍子,摇头晃脑,断断续续哼着词儿。
姜九怀抚着琴,垂下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这才是他的阿墨该有的样子。
每年夏天都是西城门特别忙碌的时候,贵人去西山的车队,每家少说也得十来辆马车,带着家眷、下人和行李,若是有两三家同时出门,路上再攀谈起来,城门口少说也要堵上小半个时辰。
姜家的车队快到西门的时候,城门口便堵住了一长串。
平公公驱马过去看了看,回来道:“有两家抢路,车辕驾在了一起,一时分不开,老奴已经命他们拆了,主子请稍候。”
姜九怀“嗯”了一声。
拆、拆了?
元墨目瞪口呆,探出头去:“拆什么?”
平公公慈祥地告诉她:“自然是拆马车。”
虽然在姜家待了这久,这么典型的姜家行事风格,她还是有点不适应呢……
前面的马车尚未拆完,车队后面又起了喧哗,元墨趴在车窗上往后一望,呆住。
后面有几辆马车围在一起,车内的人正掀了帘子说话,其中一个成熟明艳,正是欢姐。
再仔细一瞧,不单有欢姐,蔷薇腊梅等人好像都在。
元墨震惊。
老天爷,终于有哪位贵人开了眼,请红馆的姑娘去西山了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哟,这是哪位贵人发的善心,请姐姐去西山呀?”
元墨跳下马车往过来的时候,就听到隔壁马车的女伎笑吟吟问。
“别问,说出来怕吓着你。”欢姐在车内同样笑吟吟答。
另一辆马车里的女伎“扑哧”一笑,同先头那个女伎道:“确实不用问,红馆的客人里头哪个在西山有别院?姐姐们大概是自己想去溪边钓钓鱼吧。既然如此,更该给我们让一让路呀,我们可是接了文华长公主的帖子,要去席上献艺的。”
这位文华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姐弟两个自幼十分亲厚,远非旁人可比,文华长公主的封邑丰厚得连一般亲王都要暗羡,可以说是本朝最有权势的女子没有之一,她的府上永远有最热闹的宴会,最丰盛的食物,最能歌善舞的女伎,是整个大央人人向往的地方。
元墨也忍不住暗暗地酸了。
文华长公主的府上永远有高朋满座,皆是了不得的权贵,能在长公主的宴席中受邀,即能在许多权贵面前露脸,但凡有点本事,定能揽下许多大恩客。
“哦,长公主府啊,那可是好地方,各位妹妹可得卖力些呢。”欢姐摇着扇子,风轻云淡地道,“我们就没这么好命了,上不了长公主的台面,只能去姜家的炎园唱唱曲儿这样子。”
另外两名女伎正要笑,笑容出来一半,僵在脸上,“什么?”
元墨和她们的心情非常一致,也很想问出这两个字。
不过很快,两名女伎便轰然而笑,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旁边的马车道:“姐妹们,快来瞧呀,红馆的各位姐妹们说她们要去炎园呢!”
周遭马车里,响起阵阵轰笑声,有人讥笑道:“吹牛也要有个限度,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炎园是什么地方?比天子行宫也不差了,便是最红的花魁,也不敢夸这种海口,欢姐,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毫无疑问,“老”是世上最能戳痛欢姐的一个字,她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正要开口,元墨从旁边走过来,朗声道:“家主大人已经让前面拆车让路,大家安静些等候就是。家主大人喜欢清静,最厌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