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法律法律,别张口闭口就扯这些没用的。”他又气呼呼地拍出了一张文件,“看看这个,中央新出的9号文件。”
桌上摆着的纸上印着《关于加强党的建设的通知》。
周秋萍疑惑:“我还达不到标准,也没写申请书啊,那大概不是我能学的东西。”
张总的手指头跟杀威棒似的,一个劲儿往下点:“你好好看看内容,看这边,私营经济存在剥削,私营业主是不能入党的。这说明什么?说明私营经济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经济基础。你这个同志很聪明,也一直很上进。不然当初就不会主动拿出3,000万给军工搞科研。行99步,不要差了最后一步啊,我的同志。这是关键时刻,你要拿出立场来。”
周秋萍心中一片空灵,她甚至想笑。
原来你们还知道我捐了3,000万啊,我捐出了一半身家还不够?
人心不足蛇吞象,好大的脸!
余成不耐烦了:“周经理怎么没有立场?她的立场还不够坚定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余成同志我要批评你,你怎么在关键时候拖后腿?我们应该鼓励秋萍同志跳出来,拿出决断,拿出魄力。”
他掏出了一张报纸,双眼放光地盯着周秋萍,“你看看这个,这就是榜样,这就是你应该学习的对象。山东王延江同志将自己价值600万的白瓷厂无偿捐献给了集体。这才是时代的楷模,私营业主要学习的榜样。秋萍同志,你要速度快点,不能落后。你积极主动,我们也会积极响应,把你塑造成当代楷模,号召所有的私营业主,所有的个体户都向你学习。”
他慷慨激昂了半天,见周秋萍毫无反应,又拉下脸,开始软硬兼施,“秋萍同志,你搞生意搞经营是很厉害,但你的政治觉悟实在太低。你搞搞清楚,这是大趋势,公私合营知道吗?翻翻历史书,早点主动站出来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以为拖着赖着就有用?幼稚!”
他说的唾沫横飞,周秋萍恨不得能打把伞,好歹挡一挡。
她没看那份报纸,毫无兴趣。
报纸上的话,年头和年尾可以是截然不同的观点。有的时候,活人放个屁都比它们响亮。因为放屁是发自内心的放屁,而有些人说话就是写文章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突然间饶有兴致:“这么说的话,我应该写个申请书啊。我看我条件好像还都挺符合。”
张总勃然色变:“你不要不知好歹,你符合什么呀?”
“每一条都符合呀。”周秋萍一条条地往下念,“经营者要把企业税后绝大部分利润用作生产发展基金,增加社会财富,发展公共事业。平等对待工人,尊重工人的合法权益。”
张总咄咄逼人:“你符合哪里了?”
“都符合呀。”周秋萍指给他看,“用作生产发展基金,我又新开了一家卡拉OK房和一家新饭店,后面还要再开。增加社会财富,发展公共事业。剩下的利润,我全部用来购买国库券和股票了,都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还有平等地对待工人,尊重工人的合法权益。我付的工资在全江州都是数的上号的。哪一条不符合了?”
张总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结结巴巴:“你这就是在搞剥削,吸工人的血。”
“瞧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吸血了?我到今天也没别小看吧,既没有别墅又没有小轿车,更没向外国人的生活方式看齐。住的是宿舍,吃的是食堂,给你们贸易公司干活的时候,也没拿过你们一分钱的工资。我这吸的是血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啊。”
张总脸涨成了猪肝,一个劲儿指周秋萍:“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态度,我跟你说,很有问题。到现在还不思悔改,看你真是冥顽不灵。”
周秋萍平静地看着他:“悔改,我做错了什么要悔改?我把我手上的产业交上去?交给谁?交给你吗?说个实在的,我还真不敢交。当初米瑞克生意多好,现在呢?当初打口磁带,我们是全国头一个搞的,一个月的利润有多少?现在呢?我都不好意思提。”
张总感觉自己被人当面打了一记耳光,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米瑞克和打口磁带的事,简直就是他的耻辱。
一开始被海城后来居上也就算了,那块阵地丢了就丢了,他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凑合着把日子过下去就好。
然而这个夏天,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先还在米瑞克订货的打口带贩子突然间就放弃了这边,另外找了门路进货。
给出的理由是他们的货太次了,缺少尖儿货。不像东南沿海那边渠道发出来的,什么流行什么受欢迎,人家就有什么。不要挑挑拣拣,直接就有人买。
暑假过后,张总到米瑞克去查账,差点没被营业额活活气死。比起巅峰时期,连1/10的生意都没有。
现在被人当面打脸,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店还是那个店,磁带还是那些磁带,咋就突然间卖不好了呢?
他当然不知道,流行是可以制造的,尤其是在眼下外来文化流通渠道如此狭窄的时候,有限的杂志以及广播新闻里提及的内容都是爆款制造机。
当初她周秋萍卖打口磁带,又是做杂志,又是请人听BBC新闻给杂志撰稿,是挖空心思揣摩打口带的受众喜欢什么,然后再精准供货呀。
那个时候,还只有她这一家坐打口带呢。
现在做这行生意的人越来越多,米瑞克还当自己是国营大商店经营的都是垄断货,给啥人家就得买啥,这不是笑话吗?
再说东南沿海地区送到江州城的货就是唐老师提供的。她专门给《欧美乐坛》杂志供稿,她会搞不清楚顾客想听什么吗?
米瑞克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被按在地上摩擦都理所当然。
这些,周秋萍当然不可能提点他。大家早就不是朋友,甚至连合作伙伴都谈不上。人家还盯着自己的钱袋子,都直接上手抢了。她脑子有毛病吗?她还要上赶紧贴上去?
她是拥军爱国。
但他不代表军也不代表国。
甚至他也许从来没有为军为国作出过真正的贡献,可他,他们就是擅长打着集体主义的旗号抢夺别人的东西,为自己谋取私利。
周秋萍冷笑:“我就是捐赠,也该捐给地方政府,不劳您操心了。”
张总额头上的青筋直跳,猛地拍桌子:“你简直不知所谓,你搞搞清楚情况!”
周秋萍面不改色:“我很清楚,不清楚的人是你。要不咱们打个赌,看我三天之内能不能出去。”
张总又急又怒:“我看谁敢放你,你别以为你跟地方上勾结,你就能无法无天。你等着瞧吧,现在好声好气跟你讲。后面你后悔哭着求着,也不会有人再理你。”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余成满脸严肃:“需要我联系谁吗?我来想办法。”
周秋萍笑了笑,缓缓地摇头:“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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