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街面儿的也就欺负欺负穷老百姓,真要是权贵吓都吓死了,哪敢靠前儿,因此,这男人十有八九是衙门里的,而衙门里当差的大老远跑这别院里来,若是来逛园子应在前头看热闹才对,摸到后边来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猜出是衙门里当差的,又特意躲在这儿,必是刚一直跟着自己过来的,除了潘复真想不出别的事儿来。
南楼月是什么人,只一打眼便把钱九的来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猜着了之后,倒有些佩服起潘复来,真没想到,潘复都进了大牢,还能使唤人出来替他跑腿儿寻门路,实在有些本事,看起来真不是自己先前以为的酒囊饭袋,只是从这人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来看,也断不是什么好东西。
钱九先头知道潘复竟然跟个戏子相好,还暗里笑话潘复了一番,虽说戏子扮上挺像那么回事,到底是男人,哪能跟真女人比呢。
谁知今儿跟南楼月一照面,顿时就从笑话变成了羡慕,谁能想到一个男的能长这么好看呢,这要是换上袖衫罗裙,扮上,活脱脱就是一绝色美人啊,怪不得潘复为了他都跟媳妇和离了,要是换了自己,有这样销魂的美人,也一样不要家里的黄脸婆。
心里想着,神色便带上了几分轻浮,嘿嘿一笑道:“都说南边的水养人,把人养的细皮嫩肉,男的都格外秀气,先时我还有些不信,今儿才算信了,南老板好风姿啊。”
南楼月眉头一挑:“若我未记错的话,你我并未见过。”
钱九嘿嘿一乐:“先前是未见过,这不今儿一见不就认得了,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等第三回再见说不准就成朋友了,南老板说在下这话可在不在理儿。”
南楼月倒是好脾气的道:“是有些道理,即便如此,你总该自报一下家门吧。”
钱九一见有门儿,忙舔着脸道:“在下钱九,在官府大牢里当差。”
南楼月点点头:“你是钱九,在大牢当差,我知道了,然后呢,还有什么事?”
钱九愣了一下,没想到南楼月竟是这么个不好应付的,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这儿装傻了不成,钱九在心里冷哼,想装傻混过去,门儿都没有,也不看看爷是干什么差事的,敢在爷跟前儿装傻糊弄事,做梦。
想到此脸色一沉:“南老板,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大老远跑到这儿来,自然不可能白着手回去,南老板也就别装糊涂了,潘复说他家那宅子的房契在你手里捏着呢,拿出来吧。”
南楼月却笑了:“你便是衙门里当差的大爷,也没说平白无故就找人要房地契的吧,更何况我跟你说的这个潘复无亲无故,他家的房地契如此要紧,怎会在我这儿。”
钱九虽早就料到南楼月不会痛快的把房契拿出来,却也未想到,他直接来了个矢口否认,不禁咬着牙道:“你不会说根本不认得潘复吧。”
南楼月道:“他跟六爷有些交情,之前常来梁府,席上照过一两面,认是认得,只是并不相熟。”
南楼月一句不熟把钱九给气乐了:“南老板当真是厉害,一句话就推了个干净,你说不熟就不熟啊,潘复可说你们俩相好着呢,相好的都钻一个被窝了。”说着颇有些不怀好意的在南楼月脸上身上来回的扫,满是淫邪之色,心道这细皮嫩肉的,真是比花楼的姑娘还白,也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也跟这张脸一样白。
南楼月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钱九你当这里是什么地儿,堂堂梁府能由着你个衙门小吏讹诈不成。”
南楼月的话钱九倒不怕,反而嘿嘿一乐:“你别拿梁府吓唬我,爷可不是吓大的,有道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梁府怎么了,梁府也得还钱,痛快点儿把房契交出来,要不然真动起手来,折了你的胳膊腿儿,可别怪你家钱爷不惜香怜玉。”
南楼月还真没碰见过这么要钱不要命的,遂也懒得再跟他多纠缠,直接喊了几个护院过来指了指钱九:“这人挖空了心思往后院跑,不知存了什么歹念。”
后院?这还了得,只梁府里当差的谁不知他们六爷在后院里藏着个大美人,看的眼珠子一样要紧,这开了园子人杂,六爷一早便交代了他们这些护院,这几日就在这边儿盯着,若有闲杂人等想靠近后院的,先抓了打一顿再送去衙门。
本还想着这下可歇菜了,都知道六爷大方,只要差事当得好,从不吝惜赏钱,可这边儿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出不了风头,如何拿赏钱儿。
谁想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这头一天就有买卖上门了,南楼月一招呼,正中下怀,还客气什么,直接拳脚相加把钱九揍了个鼻青脸肿,本来还要往死里头收拾,却被南楼月拦下了,虽说梁惊鸿有权有势,可若是在别院里出了人命,也是麻烦事,便道:“今儿头一天开园子,六爷高兴,别让这种人坏了六爷的兴致,几位辛苦了。”
说着看了眼身后的阿宝,阿宝会意忙从钱袋子里拿出钱来塞了过去,几人得了好处,客气两句便收下了,然后不用南楼月吩咐,直接把钱九架着往外拖。
第83章初见南楼月
钱九哪想是这个结果,合着自己又起早又雇车的折腾了一溜够,连根房契毛儿都没见着,还把车钱搭了进去,哪能甘心,被架着两只胳膊动惮不得,仍大声道:“你个卖屁,股的戏子,你给爷等着,等回头看爷收拾不死你……唔唔唔……”怕他嚷嚷的太大声,惊动那边席上的客人,两边忙把他这张臭嘴堵了,只隐约听见唔唔的声音渐行渐远。
听了这些难听的话,阿宝气的直跺脚:“这又是哪来的混账王八蛋,敢情是活腻歪了,跑这儿撒野来了。”
南楼月目光扫过旁边的假山道:“说了半天话,倒有些口渴了。”
阿宝忙道:“那师傅您在这儿歇着,我去倒茶。”说着一溜烟儿跑走了。
看着阿宝的身影消失在廊间,南楼月方道:“人走了,大娘子也不用再躲着了。”
皎娘本也不是故意躲在石洞子里听壁角的,实是凑巧自己过来,正好听见外头有说话声儿,想着这当口出去不大妥当,便停了脚,想等他们说完走了,自己再出去。
谁知竟听见那个叫钱九的提起潘复来,还有潘复跟这个南楼月貌似有些干系,皎娘其实听的有些糊涂,即便跟潘复做了一年夫妻,却并不理会他在外头的事,也就见他跟梁惊鸿来往,心觉不妥,才提了几句。
加之这叫钱九的跟南楼月说的话都没头没尾,故此皎娘越听越糊涂,如今见南楼月知道自己躲在这儿,并且直接点破,自然不好再躲下去,便迈脚出了石洞。
两人迎头照了个面,皎娘不觉暗赞,虽刚看了他的戏,可那戏台到底离着远,又扮了戏,瞧不底细,这会儿他下戏卸了妆,露出本来面容,真称得上,雌雄难辨,美的惑人。
看着南楼月这张有些惑人的脸,皎娘脑子里忽然鬼使神差的划过梁惊鸿,虽不想但也得承认,梁惊鸿生了一副好相貌,两人都属于那种极俊,令人一见便能记住的好相貌,只是梁惊鸿跟南楼月这种亦男亦女的美又截然不同,梁惊鸿舒眉朗目,矜贵而气场强大,是那种虽生的俊还带着笑,却仍会让你惧怕的男人。
而这南楼月却柔和的多,至少这么跟他相对而立,也并无压力。
皎娘打量南楼月的时候,南楼月也在打量她,从刚才瞄见石洞子里露出的那一角裙边,南楼月便知躲在石洞子里的人是六爷藏在后院里的那位玉大娘子,也是潘复和离的妻子。
说实话南楼月一直很好奇,这位让六爷费尽心机手段,也要弄到手的人,到是个怎样倾城倾国的绝色,甫开始头一眼,真有些失望,并未如何惊艳。
南楼月是南戏班子的头牌,戏班子里虽没有女子,但即便男的也从不缺美人,更何况他时常陪席,那些男人吃酒可不会干吃,多唤了花魁,行首来陪席寻乐子,什么样的美人没又,却也未见梁六爷多瞧一眼,忽然这么稀罕上一位,还死活不放手,得是长得多美的女子,才能招的梁六爷跟中了魔似的。
却未想是眼前这样的,南楼月的目光在她脸上划过,眼里颇有些疑惑,要说皎娘生的不美,也不尽然,眉眼五官都生的极好,挑不出半分错去,却并不是那种一照面便惊为天人的美,不过脸是真白,不是擦胭脂抹粉的白,是天然的那种白,瓷白瓷白的,几乎看不见毛孔。
刚一照面不觉惊艳,可再瞧便会觉得这样一张瓷白细腻的脸搭上秀气的眉眼儿竟说不出的好看,让人移不开视线,尤其还有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轻愁,又因身子不好,腰身纤细,走起路来,似弱柳迎风一般袅娜风流。
南楼月好像知道为什么六爷怎么也撂不下了,这位虽不是令人惊艳的倾城美人,却是那种越看越美的,眉眼五官,眉宇间散不去的轻愁,加上娇弱纤细的身子,真正是我见犹怜,而男人,尤其梁惊鸿这种有权有势有本事的男人,最稀罕的便是这种美人。
更何况,这位也不是一味的娇弱可怜,她眸中偶尔闪过的坚韧,更为惊艳,只不过到底经历见识的少,有些糊涂,也或者从底根儿起,就没把潘复当成自己的男人,所以才不理会潘复在外头做了什么。
男人女人都一样,只有喜欢了才会在意,不喜欢自然也不想理会。
眼面前儿这位便是例子,若不是喜欢,堂堂梁六爷怎会留在这偏远的燕州城,还做出谋算抢夺□□的荒唐事来。
皎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方道:“你怎知我是谁?”
南楼月目光从她衣裙扫过落在下面的裙摆上,她手里捏着帷帽,帷帽的面纱垂了下去,跟裙角混在了一处,若不仔细瞧,根本分不清是裙角还是面纱,遂用手指了指:“刚你人虽躲在石洞里,你帷帽上的面纱露了一角出来。”
皎娘又道:“即便如此,又怎笃定是我?也可能是丫头亦别的女眷啊,想必你也知道,今儿不少客人都携了女眷的。”却见南楼月听了这话,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