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再次败下阵来,索性直接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梁惊鸿见她半日不说话,便低头去瞧,见已闭上了眼,像是睡了,只是那羽扇般的长睫却在晕黄的灯影下,轻轻颤了颤,不禁低笑了一声,俯首在她额角亲了亲,并未再戏弄她,合眼睡了。
皎娘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毕竟被个男人抱在怀里,身子都是僵的,怎么睡,却未想,僵着僵着竟真的睡了过去,且睡得极熟,一直到天光大亮,方醒过来。
醒了一睁眼便是梁惊鸿的脸,着实吓了一跳,脸色先是一白,继而想起昨晚上的事,腾一下又红了起来。
梁惊鸿一只手支着太阳穴侧躺在枕上饶有兴味的瞧着她脸上的变化,虽生在锦绣富贵之族,早上却不会赖床,五更起来打拳练剑,是自小便养成的习惯,风雨无阻。
却未想今儿破了例,其实习惯使然,听到梆子敲了五声的时候,便醒了,只是看看怀里睡得安稳的人儿,怎么也舍不得起身,晨光从花窗透进纱帐,染上怀中人的脸,这眉,这眼,这鼻,这唇……竟似着了魔,怎么都瞧不够。
梁惊鸿忽想起以前读长恨歌里的句子,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曾经自己嗤之以鼻,觉得可笑,便是再美的女子,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哪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一国之君都不去早朝了。
今儿方知,这两句诗当真未夸大,怀里的皎娘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却怎么这一张脸越瞧越觉得顺眼呢,梁惊鸿甚至觉得,便这么瞧上一辈子都不会厌烦。
这还是昨儿晚上没怎么着呢,他便如此难舍难离,若果真一夜春宵,怕更舍不下了,想到此,心里便有些郁闷,自己如今可是出息了,美人在怀都能当和尚,这要传出去,非成笑话不可。
皎娘却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颇不自在,一张脸也愈发滚烫,忙要起身,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如今虽不是昨晚上那般被抱的紧,却仍在他怀里,他一只手虽撑在枕上,另外一条胳膊却正搭在自己腰间,看似松松搭着并未用力,她想起却怎的也起不来。
皎娘忍不住道:“你,你,放开我。”
梁惊鸿却挑了挑眉,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来道:“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皎娘怎这般无情。”
神情委屈,语气却是暧昧戏谑,明显是调笑逗弄,皎娘一张脸越发红透了:“你,你莫要胡说。”怕他又说出是更过分的话,扬声唤人进来。
听见外头丫头应了一声,梁惊鸿方移开手臂,皎娘急忙起身下榻,刚站在地上,韩妈妈便带着丫头进来了,手里端着洗漱之物,还有一套崭新的衣裙。
皎娘先头特意表示过要穿自己的衣裳,韩妈妈虽笑着应可,却拿来的仍是新衣裙,若再问,便说是六爷交代下的,皎娘便不好怪罪了,更何况,自从进了别院,韩妈妈对她照顾的颇为细致妥帖,竟无一处不用心,皎娘又哪好意思难为她。
伺候着皎娘洗漱妥当,便坐在窗下梳头,韩妈妈不仅心思细腻,手也巧,自打来了别院,梳头挽发便都是韩妈妈一手料理,皎娘已有些习惯了。
只是今日忽觉手法生疏,下意识回头,不禁一愣哪是韩妈妈,自己身后的人分明是梁惊鸿……
第93章美人怀英雄冢
皎娘一惊之下待要避开却被梁惊鸿止住:“莫动,看扯疼了你。”
皎娘不禁道:“你做什么?”
梁惊鸿略抬了抬手里的玉梳道:“帮你梳头发啊。”
皎娘抿了抿唇,她自然知道他是梳头发,她要问的哪是做什么,是想问他抽什么风,竟做起这样的事来,忽想起这人自来如此,只若兴致来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故此,今儿抽风给自己梳头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自己便问他该做依然会做,岂不白费唇舌,想到此,索性不理会了。
她是想不理会,可头上有只作乱的手,一会儿扯的头皮生疼,一会儿又掉下来两绺,不知如何交代,弄得皎娘想装作无知无觉都不可能。
更何况,她前头便是铜镜,只要不瞎就能看见铜镜中映出的人来,皎娘瞧了好一会儿,忽有些恍惚起来,正是清早时分,晨光夹杂着朝晖,从花窗透进来,丝丝缕缕落在镜中二人身上,染了一圈浅淡的光晕,镜中女子微微颔首,眉眼间似拢着一层轻愁,身后男子眉目俊朗,唇角那一抹笑如春花初绽,这情景便如红尘中最寻常却又不寻常的一对痴男怨女,说寻常大约那些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男女故事,大抵如此,而不寻常的是,自己跟梁惊鸿既不是才子佳人亦非两情相悦,却也纠缠在一起撕扯不去,实属荒唐。
而梁惊鸿看似温柔的笑容下,是比任何人都狡诈的心计,这双给自己梳着头发的手,此时瞧着颇有些蠢笨,却是什么卑劣手段都做得出。
忽的头皮一痛,皎娘方回过神来,梁惊鸿满脸歉意的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啊,头一回做这样的事,难免有些生疏,扯痛了你,等明儿再梳就好了。”
皎娘忍不住道:“有韩妈妈便好。”
梁惊鸿却看着镜子里的人影笑道:“此等闺中画眉之乐,岂能交于他人,你莫嫌我手法粗苯,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多练上几次,自然熟能生巧,你瞧,今儿我虽是头一回梳,也算勉强瞧得过去吧。”
不用瞧,他根本未给自己梳复杂的发式,折腾了半天就梳了一个最简单的男人发髻,就是把头发归总束在头顶,用簪子固定,便成了,如此简单的发式自然过得去。
大约觉得有些过于简单,梁惊鸿辩道:“横竖今儿也不出门,也不用梳太繁杂的发式,反正也没人瞧。”说着忽弯腰探身,把脑袋搁在皎娘的肩上,低声道:“其实,这般一打扮我家皎娘倒像个俊美的少年郎了,若再换上一身男人的衣裳,出去指不定招多少小姑娘的喜欢呢。”
说着,忽想起什么来道:“是了,过些日子有大热闹,你做这样打扮倒方便。”
正说着话儿,便听外头婆子禀道:“六爷,外头李总管使人传话进来,燕州城府衙递了信儿来,让您今儿务必去府衙一趟,周大人那边有要事跟六爷商议。”
梁惊鸿不禁摇头:“当真是不禁念叨,我刚才一提这不就来了,让递信儿的人先走,我这边收拾妥当便过去。”
外头婆子应着去了,梁惊鸿颇有些不甘的瞧着皎娘:“本还想今儿陪你逛逛园子的,看来是逛不成了,这会儿得去一趟燕州城。”说着忽想起什么道:“不若皎娘跟我一道去吧,虽城里的梁府不比这园子阔朗,倒也过得去,说起来皎娘还未去过呢,这回索性去住上几日岂不正好。”
皎娘脸色微变,如今她落到这般境地,恨不能永远躲在这别院里不见人才好,哪敢回城里去,燕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自己背运碰上个熟人,还如何瞒得下去。
虽她明白纸里包不住火,自己跟潘复和离之事,早晚爹娘是要知道的,但能拖一日是一日,等到真拖不下去的那一日,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虽是自己的命数却并不由自己,既可悲又无奈,想到此,神色一黯摇了摇头。
皎娘这点儿心思如何能瞒过梁惊鸿,他可从未想过偷偷摸摸,见她摇头心中不免有气,难道自己就这么不招她待见,非得藏着掖着不可,越想心里越不爽,唇角的笑淡了下去,脸色亦有些冷峻。
见他这样的脸色,皎娘莫名生出一股怯意来,微微垂头移开目光,忽想到,自己怯什么,这所有的事可都不是自己要的,若不是他算计胁迫,自己又岂会落到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连城里都不敢回,生怕爹娘知道。
想到此,便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梁惊鸿,雪白贝齿紧咬红唇,目光愈发执拗,明明心里有些怯,却不肯退缩,这样的皎娘,虽让梁惊鸿心中不爽,却实在舍不得为难她。
想不到最终妥协的却是自己,不禁在心里叹息一声,怪不得都说美人怀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第94章他倒是什么人
心下舍不得,却又不甘,只得把人揽在怀里,不顾她挣扎,往那小嘴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心气儿方顺了些。
大约真是急事,前头李顺儿又遣婆子来催了两回,梁惊鸿才换衣裳去了。
待他走了,韩妈妈端了早膳进来,见皎娘仍坐在窗下盯着桌案上的铜镜发呆,脸上仍有些晕红,映着窗外透进的晨光,如同院子里枝头初绽的海棠花一般好看
许是因六爷调笑逗弄,眉眼间常绕的轻愁散了些许,虽未笑,整个人却明亮了许多,便见惯了绝色的韩妈妈都微愣了一下,美人虽不稀罕,可若得这般风姿的却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