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沉着冷静,带头向崎曲的小路攀行。
第三十六章
这座山林并非参天入云的高耸,占地却极为辽阔。入了山便怪石嶙峋。
胡璇等人随肖刚朝攀行,走起山路来倒是人少占了便宜。后面追上来的追兵吚吚呀呀地乱叫,在山角下聚成了堆儿,剩下那些雷延武的死士与追上来的追兵边打边向山上攀,便再也顾不得追胡璇等人。
胡璇渐渐听得吵杂声远了,心头微微放宽。随着身前的肖刚朝攀上了一排怪石,顺小径拐了个弯,到了一处山石交夹出的狭长山路,才发现同行的只剩下六人了。众人猜想是慌乱之中没跟紧前面的人,攀沿的时候拐差了路便走散了,可眼下后面还有追兵,亦无法再回头去寻人。何况又一日一夜无眠无休体力都挨到了极限,刚刚被追兵逼得个个绷紧了精神,如今一停下来,各人均是疲惫不堪,已再难继续前行,便找了处隐避背风的小山洞进去,几人挨在一处依偎取暖,顺便稍做休息。
宴子桀沉步来到了关押安公公的牢房前。两个侍卫将火把架好,退了下去。
这一处是牢房的最深处,除了安公公,甚至连其他的犯人都没有。每日除了送饭的侍卫之外,甚至不会见到第二个人无疑宴子桀的出现,让在寂静与昏暗中独处久了的老人有些欣喜,甚至仿佛不在乎他是不是要来取自己的性命,脸上是那幅皱得极为难看的笑意,颤颤微微的来到宴子桀的面前,扒着大牢的木桩子,将脸卡在两根木桩中间的空位,咧嘴向宴子桀傻笑:“皇上是来送老奴一程嘛”
那声音苍老、无力、沙哑、虚弱让宴子桀心中狠狠的抽痛年迈的老人,天真的笑容,让宴子桀错觉就像就像军营中曾听说过的,年迈的祖父,等待站场归来的孙子一般那种久违而亲切的笑容这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扬起脸,暗子咬紧了牙关,垂下眼帘,如以往一般完美的藏好自己感情的表露,高傲冷漠的姿态藐视安公公:“朕顺著你的意,一定会发兵西砥,除去雷延武,为舅舅的孩儿,报了这个仇”
没错,宴子桀说的这些,就是自己向他透露那些前尘往事、顺便旁敲侧击的想要把祸事转稼在雷延武身上的目的但是他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时候,却让安公公莫明的开始心慌,他瞠了眼,嘎了嘎嘴,想问宴子桀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究境想要问些什么
“可你不要妄想朕会放过定宁郡主”宴子桀残酷地眯起眼睛:“你不要想让朕觉得父王亏欠了她的,朕就会放过她舅父你要知道,朕不是这种人”
安公公怔了怔,若有所思地向后退开,最后缓缓坐回草铺上:“是嘛嘿嘿”
并没有宴子桀预想中、能看到安公公慌恐不安、或是激动狰狞的表情,过份的平静让宴子桀意外,皱起了眉头,不可理解地看着安公公。
“我也以为我还在乎她”安公公深深吸了口气,歪著个头,微微翻眼缓缓地说道:“我本来也是想保护她可是真奇怪,就算被皇上识破了我也不难过”又仿佛自嘲似地低头哑笑,拍了拍大腿:“这些年来,我害了好多人,但我都觉得,他们不如我痛苦”抬起了脸儿,忽然又起身跑到了牢笼前,扒着木桩,脸上带著痴傻的笑容,就好像孩子一般灵动的表情说道:“打仗吧皇上嘿嘿让他们全死谁也别好过啦嘿嘿嘿嘿”
宴子桀微微退开身子,看着安公公扯起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仿佛在跟谁打架一般地比比划划:“打死你我也打死你啊我要杀了你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扒你的骨头抽你的筋那我我、我杀你的老婆杀你的儿子我我抓你去当太监我就是不杀你就是不杀你嘿嘿嘿”
他疯了他失去了儿子的那天,就疯了吧他毕竟不再是一个男人,失去了全部。扭曲而压抑的二十年里,他提心吊胆的活着。即面临死亡的恐惧、又贪心的不能离去,自己做着人下人,却将更多人推向痛苦的深渊。爱却不能得到的苦、背叛了亲人的自责可是他是一个人,他才会思念他的孩子,他是一个人,他当初才会心软到冒死将自己救出、他是一个人所以他做了那许多他必然要做的绝情的事之后,也同时在他自己心底种下了阴涩的苦果
自己呢宴子桀走到了清思园。有一刹那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好久之前,胡璇还住在里内的时候,心底那种无法压抑的暖流忽然升腾,仿佛一推开那道门,就可以看到他由里面厢房走出来,带着温柔的笑意迎向自己
然而再度扯回现实,面前关闭的大门与延绵的宫墙,衬起院落中高出的草木,与月光交映出清冷的影子,铺在宴子桀眼前。
酸楚到抽痛的感觉,咬牙闭起眼,深深的吸气,让自己平静。摆摆手,让仪仗队停下来,自己上前推开门,走进那座久违了的庭院。
他不敢在院里停留。他怕面对早已被他下命封起的偏厢,直直的走向曾经胡璇住过的正房。
无可否认,自己已经离不开那温柔的回忆。就算在暴怒与憎恨冲得昏了头的时候,他竟然无意识的将胡璇扯离了二人留下温柔记忆的房间,在当时陌生,而如今会如梦魇一般夜夜梦见的偏厢里、做下了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
借着月光,静静的来到房中的圆桌前落坐,神情茫然的抚摩桌面,脑海间不由得会回忆起与胡璇一起用膳的一幕幕、走到书架前,又仿佛会看到胡璇静静的坐在窗前椅子上读书的情景、回身来到床塌前那人动情的呼唤、欢愉中总夹杂些许忧郁的神情如今竟然让宴子桀每一根神经都在撕痛。
缓缓坐回塌上,温柔的抚摸光滑的缎子被面儿,缓缓的伏身在上面,却再也臭不出那魂牵梦绕淡淡的体息;由怀中摸出一块小小的碎玉,闭上眼,泪水随着将玉片贴在唇上的动作,由眼角流溢、滑过鼻梁,最后一滴一滴打湿床褥。
朕错啦
握着玉片贴在唇前的手微微的发抖,更用力的捏紧,一双眉头纠结得更紧凑,双目闭得死死的。
朕和他们一起害死你
要出征要所有的人赔你的命连自己也不能放过就这样一夜夜被悔恨和痛苦撕扯着赔给你
“璇朕明天就出征”了结了你的心愿朕要手刃雷延武朕的命,你要不要是你取走的好机会你不要,就是不愿谅朕,不肯愿谅了让朕每一夜都思念你,想着你的好、回忆对你的粗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至死不休
朕很无耻是不是到现在,还妄想你会愿谅像每次一样
午门前,宴国的青龙旗迎风飞舞。宴子桀一身乌金甲,骑着高头大马,手握紫金枪,在高高的点将台上扬手。
战鼓轰鸣中,数十万军士振臂高呼:“宴王万岁万万岁”
战鼓声嘎然而止,刚刚震天动地的点兵场一时间静得仿佛可以听得到水滴落地一般。
那操控着数十万人生死的手臂只要挥出,数十万大军便浩浩荡荡地向西方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