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鼎臣点头称是,两人正要离去,忽然听得院子里啪嗒一声,好像一块石子落地的模样。桓震心中一动,想起以前听说的窃贼入屋之前必先投石问路,连忙噗地吹熄了油灯,扯了傅鼎臣,悄悄掩在里屋门后,握紧了手中刀。果然不久便有一人从外跳了进来,正与桓震方才一般,踅进了屋来,晃亮火折,看到屋中情况,似乎也颇为吃惊,不自觉地喉间响了一声。桓震心想这个贼也是够倒霉的了,只盼他搜罗些钱财,赶紧离去,好让自己二人得机会逃走。
岂知那贼竟然蹲下身来,翻动起尸体来,桓震从门缝之中看去,隐然竟是刘黑虎。
他心中大喜,一开门,跳将出来,叫道:“刘大哥”刘黑虎乍见他二人,便是一怔,旋即压低嗓音哈哈一笑,道:“好好汉子正当如此。”桓震听他这一句话,便知道这吴氏也不是死在他手上的了。当下将自己二人来此的经过说了一遍,刘黑虎也是摸不着头脑,道:“淫妇死了便好,管他甚人所杀。老子正要杀了淫妇,再去杀那奸夫,现下倒省了一番手脚。”桓震苦笑,心想这人倒真是看得开,但这事不明不白的,总是一个极大隐患。
多想无用,眼下还是速速离开为妙。三人向外走去,一推门,眼前便是一花,只见一片火光明亮,竟是广灵县的一班差役,也不知是何时将过家围住了的,人人手中擎着一个火把,直照得一片通明,犹如白昼。桓震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中了圈套刘黑虎还要冲出,被他一把扯了回来,顺手闩上大门。可是这么一扇破门,哪里能顶得住这般虎狼差役的猛攻,用不了半盏茶工夫,桓震和傅鼎臣两个便已束手就缚,刘黑虎独立抵抗,无奈好汉难架人多,被众差役甩挠钩抓住了大腿,一勾而倒,随即绑了起来,口中仍然大骂不止。
火光之中,只见曾芳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喝道:“桓、傅、刘三贼夜半入户劫财,杀害户主,与我带回牢中好生看守”桓震大怒,破口骂道:“你这赃官通奸杀人,尚要诬陷平人,你良心何在”曾芳故作惊讶之色,道:“怎地你们不知那与吴氏通奸,杀害本夫过四郎的正犯傅之谟,昨夜已经暴毙狱中,想是有甚么陈年宿疾罢。”桓震霍然大悟,原来害死傅之谟的真正凶手,便是这个曾芳。他佯装善待傅之谟,其实在饮食之中下了毒药,原本傅之谟应该死在牢中的,只是没成想刘黑虎前来劫狱,将一个一丝两气的傅之谟救了出去。曾芳明知傅之谟绝无生理,也不派人追赶,料想桓震等人发现傅之谟死得蹊跷,定要回来,要么寻他,要么寻吴氏查明真相,是以在过家对门早伏下了眼线,当傅鼎臣进门之时,便已飞速回报。曾芳一面令再探,一面调动人手,悄悄围了过家。果然如同瓮中捉鳖一般,一举成擒。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中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刘黑虎,倒多费了一番手脚。
桓震想通了这一层,心中暗暗大骂自己愚蠢,竟然巴巴地赶了来自投罗网。倒不是他贪生怕死,只是留得有用之身方能做事,现下三个人一齐被捉,却又仰仗何人救去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只得任由差役带去了。刘黑虎犹自大骂不已,却哪里又有人睬他了
这一回三人可就没有傅之谟的“优厚”待遇了,径直被押入了最里进关押死囚的黑牢。黑牢之中都是各自独立的牢房,桓震与傅鼎臣关在隔临,刘黑虎却被押在较远的一间。
桓震在乱草堆中坐了下来,只觉得腐臭气味中人欲呕,暗叹这监狱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在后世读书的时候曾经去参观过附近的监狱,当时倒不觉得什么,还戏言囚犯的住宿规格比自己这些住宿舍的学生还要高,现下亲眼见到了古代的监狱,这才从心底感叹社会主义无限好。想起日前在常平仓中见到的那团血肉,又不知他们会拿什么样的酷刑来折磨自己,一时浮想联翩,不由得愈想愈是心惊。傅鼎臣自从入狱,便在那里发呆,刘黑虎则是骂得喉咙都沙哑了,仍不肯住声,从曾芳开始一直上溯到他的祖宗十八代,一个个地问候了一遍。桓震听着他大声叫骂,不觉竟然有些好笑:原来中国的国骂,从古到今都是那么几句啊后来刘黑虎愈骂愈是大声,桓震渐渐焦躁起来,正要劝他省些气力,却听旁边一间牢房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冷冰冰地道:“哪里来的雏儿,竟然吵扰老爷睡觉”桓震心里一沉,知道这就是后世所谓狱霸了,循声望去,只见一堆乱草之中,伏着一团麻袋状的物体,似乎还在蠕蠕而动。那人竟似察觉了他的目光一般,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一张脸上刀痕斑斑,都未愈合,已经腐烂流出了绿色脓水。桓震只觉一阵恶心,不由得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那人冷笑道:“娃儿,觉得老爷的面目可憎么”桓震一怔,不知该当如何应答,脑中飞速盘算片刻,这才答道:“可憎却谈不上,只是有些儿意外罢了。”那人哈哈大笑,似乎甚是满意,道:“这牢中来来去去许多人,你这娃儿倒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的。”桓震也是哈哈一笑,道:“无缘无故,只是嫌别人长得丑陋便要憎恶人家,岂不是活得太累了些么”那人似乎点了点头,尖声道:“不错,不错。老爷我当年若能看透这一层,也不至于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一困便是二十三年了。”桓震听他说已经在牢中待了二十三年,心中惊讶,问道:“请问前辈今年春秋几何”那人摇头道:“早忘记啦。”桓震却知他并非忘记,乃是不想说,否则一个人怎会记得在牢中关了二十三年,却不记得自己年龄既然对方不想说,自己也就不便再问。
静了片刻,那人却先开了口,问道:“你这娃儿,是何事进来的”桓震身处困顿,得他这一问,大有知己之感,当下将自己如何发现曾芳奸情,如何向马士英告状,傅之谟如何被害,自己又如何给抓了起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那人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桓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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