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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 公子易 2429 字 2023-10-05

问道:“大人在哪里”那门子指了指大堂。桓震再不理他,径直奔到大堂去,只见蒋秉采一人负手而立,望着漆柱上那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的对联发怔。桓震不敢惊动他,悄悄走到身后站定。蒋秉采似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瞧了一眼,见是桓震,微露惊讶之色,旋即恢复平静,淡淡的道:“世兄以为这副对联如何”桓震知道那是文天祥在扬州任职时的对子,想了一想,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蒋秉采目中神光一闪而逝,道:“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哈,哈哈,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他一连说了三遍,神色愈来愈是愤激。

桓震心知自己离开的这两天定然出了甚么变故,只不敢开口询问。倒是蒋秉采自己说了出来:原来那日桓震走后,蒋秉采便照着事前约定好了的,立刻组织农民捕杀蝗虫。开初头两日甚有成效,灵丘的蝗虫要么被火堆引诱烧死,要么被农民大扫帚扑打而死,要么便被赶出了县境,可是到了第三天头上,忽然起了一阵谣言,说是这次蝗灾乃是因为县主蒋秉采不敬信蝗神,蝗神发怒,降下的灾祸,更有两个道士,闯来县衙要求开坛作法。蒋秉采自然不吃这套,将两个妖道一顿毒棒打了出去。不料其中一个道士,回去之后竟然当夜便死了。另一个道士次日便来呼冤,蒋秉采自然也不理他。那道士临去之时,恨恨地威胁定要蒋秉采纱帽落地。不知他用了甚么邪术,竟给他在一日之间设法通知了大同府的同伙。作者注有训练的信鸽可以做到这一点。那同伙也是个道士,本是马士英亲信之人,传说还与马士英有些不干不净,听得同道身死受辱,当即吹了些枕边风,定要催着马士英立刻启程,亲自往灵丘去整治那胆大包天的蒋县令。马士英居然也就答应,先发一道文告,将蒋秉采暂行停职,俟后详办,跟着便大举出行,以后的事情,桓震都知道了。衙门口的那些乡民,都是受过蒋县令恩惠的,听得这个消息,一起前来挽留。蒋秉采知道与他们说再多也是无用,不小心又要被扣上一顶煽动无知愚民的大帽子,索性令人紧闭衙门,一个人也不教放入。

桓震听他述说事情经过,愈来愈觉自己一时莽撞,牵连的人着实不少。蒋秉采却似看出了他心思一般,拍拍他肩头,道:“百里,我那日与你一见之下,便觉得你将来定有一番成就。后来你入醉翁亭掌厨,我虽觉不善,却并没阻拦,你知道为什么”桓震迷惑不解,摇头道:“请大人赐教。”蒋秉采叹道:“假如当时我要你来我这县衙中任职,你可愿意来么”桓震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蒋秉采道:“不错。在县衙供职,外人看来确是肥差,但若非亲临其境,谁又能知道其中辛酸啊。百里,老夫本是江南扬州人,这一次若是给摘了纱帽,便要回乡养老了。以后再无相见之日,老夫送你一言,请你莫要抛在脑后了。”桓震心情激荡,好半天方道:“大人请说。震当铭记在心,不敢或忘。”蒋秉采目光望着远方,缓缓道:“老夫要送你的,便是这两句话。”说着伸手一指那漆柱上刻着的“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道:“一身荣辱,实不足道。百里,日后你若牧民一方,老夫只盼你能记住这两句话,心中放明白何事做得,何事做不得,则百姓幸甚啊。”桓震再拜道:“震谨受教。”迟疑片刻,心想还是要问一下周士昌和雪心的下落,刚吞吞吐吐地开口,蒋秉采便哈哈大笑,道:“丕明兄听说老夫有事,说是要找几个京中故旧替老夫设法。日前已带着雪心往京中去了。”桓震这才放下心来,与蒋秉采互道珍重,一握而别。

他既知周老和雪心无恙,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了地。也不管天色早晚,连夜赶路,赶到枪峰驿,已经是二更时分。还没下马,一个驿卒便迎上前来,告诉他傅鼎臣一早便离开驿站,不知往何处去了。桓震闻言大惊,心想莫不是他又回了广灵那与送死又有甚么区别了说不得,只好再往广灵去走一趟。他既已走过一次,这一回便熟门熟路,一面赶路,心中一面琢磨,傅鼎臣究竟会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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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昔我往矣第十回国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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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震究竟还是比较聪明的,待到他赶到洗马庄外的时候,已经得出一个结论:傅鼎臣要么在洗马庄吴氏那里,要么就进了城寻曾芳。这两种情况,傅鼎臣的目的无非都是查明父亲的死因。连桓震都已经疑心傅之谟在被刘黑虎背出来之前已经是个濒死之人了,傅鼎臣不可能猜想不到这一层。要解开这个谜,只有着落在一对奸夫淫妇身上。那曾芳现下多半与马士英一起,找他麻烦十分不易,吴氏却是孤家寡人,所谓柿子须捡软的捏,傅鼎臣十有九成倒在过家。

既想通了这一层,桓震便不肯大鸣大放地进庄。他在庄外树林寻个隐蔽的所在拴好了马,倒提了在驿站向一个驿卒借来的一柄锈刀,悄悄地摸到过家门外去,只见里面并无灯火,一团漆黑,险些要疑心自己先前估计错了。正要离去,忽然听得里面似有砍斫之声,心中一动,伸手轻轻一推大门,竟然应手而开,原来那门根本未闩。

他强压心跳,握紧了那柄锈刀,一步一步地挨将入去,一面侧耳倾听,只是再没半分动静。他心中不祥之感愈来愈强,壮着胆子推开了正房的门,只见房中一片漆黑,似乎竟是没有人在。他脚下试探迈出一步,只觉落足之处又腻又滑,好像有人将菜油泼在了地上。蹲下身去,鼻中便冲上一股腥气来。桓震心中生疑,自语道:“这里怎么了”

忽然墙角有人开声道:“百里兄是你么”几乎将桓震吓了个半死,却是傅鼎臣的声音。定了定心神,问道:“你在此作甚那吴氏何在可有火种,快些点了灯来。”过得半晌,方见傅鼎臣面前火苗一亮,是他用自己送的那个打火机点燃了油灯。桓震借着油灯的微光,往自己脚下一看,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方才脚底踩着的“菜油”,哪里是什么菜油,竟是一大滩粘稠的污血

污血之中,尚且倒着一个身躯,人头已然不知去向,看那身子上穿的乃是百褶裙,仿佛竟是吴氏。桓震前生后世,几曾见过死人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喉咙口来,张大了口,只是发不出声音,仿佛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好容易镇摄心神,念头一转,便想难道是傅鼎臣所杀这才道:“青竹,这人本是祸害源头,倒也杀得。”傅鼎臣摇摇头,涩声道:“不,不,不是我杀的。”桓震只道他杀人之后过于激动,不愿承认现实,只是自顾自的道:“须得灭迹才是。左近哪里是埋尸的去处”傅鼎臣跳了起来,叫道:“当真不是我”喘了几口大气,又道:“我本意之中,是要来质问于他,拿一份笔供,好歹也要替我父亲洗刷了身后之名;岂知来到之时,大门竟然未关,我摸了进来,也是如百里兄方才一般踩了一脚鲜血,还滑跌了一跤。”桓震奇道:“然则这吴氏是何人所杀”想了一想,道:“是了,定然是刘大哥所为。咱们在此滞留很不安全,快些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