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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 公子易 2428 字 2023-10-05

申甫目送阳炳一行消失在辕门之外,这才转头对桓震道:“失礼,失礼,下官鲁莽,竟叫桓大人受惊了。”桓震哈哈一笑,道:“为将者自当如此,何惊之有。”他原本听了余大成的说话,是抱着成见前来见申甫的。可是方才见他力抗满桂的虎威,隐隐然竟有几分铁骨,不由得对他生出些许好感,说起话来也随便了许多。申甫大约是同朝廷官僚打交道怕了,遇见桓震这等随和的上司,倒也十分谈得来,两人一面交谈,一面四处巡行,待到将申甫所造那些战车、木炮都瞧过一遍,桓震对他的身份来历,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原来这申甫本是陕西人,从小父母双亡,出家当了和尚。后来连年大灾,俗世人尚且过不下去,哪里有人肯布施斋饭无奈只得托钵流浪,四处挂单,终于来到京师。后来偶然识得了时任庶吉士的金声,两个人一见如故,申甫便做了金家的门客。申甫出家时的师父深通兵学,他也颇有所得,金声听了他的高论,每每赞叹不已。再后来鞑子围城,朝廷之中一片惶惶,金声以为乱世乃丈夫报国之机,也可趁机为申甫谋一出路,便向崇祯皇帝大力举荐,说他善制战车火器,通战守之策,求皇帝予以重用。崇祯那时方在疑心袁崇焕,眼看天降如此人才,自然喜之不尽,立刻下旨授申甫京营副总兵,资其金十七万招募士兵,更以金声为监军御史。与金声过往甚密的另一个庶吉士刘之纶,举荐申甫的时候与有力焉,也擢为兵部右侍郎。申甫挟十七万资金在城内外招募义勇,不久竟得三千七百余众,编为一营,号靖虏营。

十七万听上去甚多,可是要供应许多人日日吃用,还要置办武器铠甲,早已经左支右绌,每一文钱都得掰开两半花。是以方才一路走来,瞧见士兵手中所持的兵器,大多都是自制狼筅之类,那些所谓火炮,也都是杨木削制而成。桓震摸着还有些潮湿的炮身,重重叹了一声,直视申甫,问道:“申副总兵,本官但问你一件事情,你须得照实回答。”申甫愣了一愣,点头道:“下官遵命。”

桓震指着那木炮道:“你当真以为这木头大炮便能上阵迎敌么”申甫给他问得一愕,张开了口,半晌无言,脸上却露出一种无奈的神色来。桓震轻叹一声,心里已是了然。他在辽东多时,于火炮制造已经甚有心得,瞧那木炮的结构设计,准星炮尺一概不缺,比例也十分合恰,倘若用以制造铸范,竟是绝好的模子,自己运用现代几何知识,也只不过能做到比这稍好,难为他凭着手工经验,竟能办到如此地步。可是木炮毕竟不能当真用来作战,炮膛受压受热,射不几发便要爆炸,何况因为时间仓促,用以削制炮身的木料还是现砍现刨的,湿木一旦干透,炮身必定出现裂缝,怎么还能使用

虽然觉得有些刻薄,还是一条条地将这些木炮的弊病挑了出来。申甫自己也知道木炮之法只是聊为人事,可是没有银子,再怎么说也是白搭,陛下又是不断催促出战,现下能赶制出这许多木炮,已是殊为不易了。他虽曾听过桓震之名,却不摸他的底细,加上他又是逆臣袁崇焕的旧部,总得存三分提防,桓震以上级身份要瞧瞧他的营垒,他是无法反对;可是要将军中详情一概相告,还是得打个商量的。

桓震微微一笑,也不多问,跟着便请申甫为他演示所造的偏厢战车。申甫犹豫片刻,答应下来,叫部下速去准备。不久预备停当,两人便往校场去看操演。方才桓震已瞧过偏厢车的大致结构,看起来很像是当时明军车营之中装备的寻常偏厢战车,可是又略有不同:现下的制式战车,只有向外一面装置火器,而且车身沉重,约有六百斤上下,每车须用卒二十五至三十人不等。这是戚继光时候便传下来的制法,后来魏学曾守广宁,又加以改进,每二辆中设拒马枪一架,填塞间隙,每架拒马上树长枪十二柄,用卒仍是二十五人。虽然魏学曾所造的战车比戚氏战车加多了防护装置,可是动转仍嫌过于笨重,路途略有崎岖,往往便不能行,因此大多用来防守。桓震在辽东时也曾力图改进,可是发现不管怎么改良车型,道路不便始终没法克服,总不能待到平了路再推着战车去攻打敌人罢于是至今偏厢车仍是用于防守的车型。偏厢车有图,是戚继光的车型,请加群7891236,在共享里面查看。

而申甫所造之车,比起军中的战车来,在前面却多出了一块木板,板上插有铁刺,刺约三寸长,十分尖利。据申甫说,敌人马匹一旦突近,便可凭借利刺抵御。桓震瞧着那车想了片刻,忽然向申甫借一百兵。申甫不明所以,仍是借了给他。桓震从靖虏营中挑选了一百个身手灵活的,带到一旁教演许久,这才叫申甫将车营排好了阵。申甫霍然大悟,这位上司是要亲自试试他的车营了。当下打醒精神,吩咐部下认真演练,莫要让上司瞧不起靖虏营。

两军交锋,桓部士兵并不用身体去碰那战车,却是一律抱了长矛,就地打滚,直到贴近战车,方才直起身来,将长矛搠进车轮去。战车的枪眼都在常人胸口高低,敌人一旦伏在地下,便再也射不到了;偏厢车动转又极不便,远不如单兵灵活,车轮给搠进了长矛,更加动弹不得。桓震指挥士兵从两翼绕而攻之,转瞬间每辆战车上都给画上了白灰标记。算一算本部伤亡,只有少数几个在贴近战车时候给拒马划伤了的。申甫脸色惨白,原先引以为豪的铁刺竟全然没能派上用场,倘若方才桓震用的不是白灰,而是铜锤甚至火油,现在自己的车营已经全军覆没了。

桓震微微一笑,道:“如何”他并不想折辱申甫,但是车营的弊病给自己人瞧出来,总比给鞑子瞧出来要好了几百倍,何况战车机动性差也不是申甫之过,那是当时整个明朝军队之中的统一问题。他从到辽东起便一直想要解决,至今仍然毫无成果,先前是以为没有四轮技术之故,可是问过茅元仪方知,那时并非不会造四轮车,而是造了也无法可用。辽东缺马,马匹用以供应骑兵尚且不足,以至于要数人合用一匹战马,何况用来拉车六七百斤的战车不用马匹单靠人推,那可不知要浪费多少人力。再说人力推车一日能行多远兵贵神速,似此磨磨蹭蹭,恐怕未出国门,已经给敌人得了讯息。再者东北黑土松软,战车沉重,车轮往往陷入泥中,轮子多了反倒不稳。桓震曾想设法更换轻便的材料,但却总是不够牢固,是以一直延宕至今。连他这个现代人都没法解决的问题,申甫就算办不到也不是甚么过错。

然而申甫毕竟在上司面前丢了一个大人,满面涨红地低下头去,一语不发。桓震也觉自己稍有过分,轻轻拍拍他肩头,刚要安慰一番,一句话尚未说出口,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圣旨到了,叫申副总兵速速接旨。申甫不敢怠慢,连忙整了仪容,匆匆带领部下副将奔出去跪迎天使。桓震自然也要陪跪,等了片刻,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是一个无品太监,至多不过二十上下,瞧起来却有几分面熟。那太监跳下马来,托着圣旨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统带靖虏营副总兵申甫,公忠体国,可堪大任,着赐白银百两,三军牛酒不等,三日内出京陈兵柳林,以备鞑虏,勿失朕望”申甫眉头紧皱,三呼万岁,接了圣旨,扯住那太监的衣袖道:“陆公公,你可知陛下为何忽然要末将出征”

桓震听得他称呼那太监“陆公公”,蓦然想起,这个太监竟是陆义。两年多没见,当年的小太监已经发身长大,难怪自己认不出了。陆义却还记得桓震,应付了申甫几句,笑嘻嘻地过来招呼。桓震同他寒暄几句,才知他现在已经在司礼监做个最底层的无品太监。说是无品,可是能进司礼监,那是一般太监想也想不到的好事,虽然掌印、秉笔轮不到他,可是替天子传檄也甚威风。陆义每每想到自己能有今日,全赖当初桓震救拔他离开魏忠贤身边,否则必定给当作魏党打杀了,因此对桓震很是感激,久别重逢之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了。

桓震却没心思同他闲话家常,单刀直入地问道:“陛下近日可曾说过甚么奇怪言语”陆义摇头道:“小人虽然在司礼监,可是只不过是一个传旨黄门,连陛下的面也是见不到的,哪能得闻天音”沉吟道:“只是只是前些日听年长的公公们传说,陛下近来每日都要发怒,或是鞭打奴才,或是摔砸什物,每日用膳不过数筷,容色十分憔悴。”桓震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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