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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 公子易 2401 字 2023-10-05

温体仁的意思一一供招。通倭乃是大罪,华允诚是主脑,自然不能轻易脱身,问了一个谋叛之罪,在狱中等死。华家人全被株连不说,就连与他党同弹劾桓震的官员,也全都问了一个理事昏聩,各降一秩。一班东林眼见如此,个个咒骂痛恨,将温体仁与当年的魏忠贤相提并论,人人声称要做杨涟、左光斗,可是去探过华允诚,见到了他百受酷刑的惨状之后,却又一个个销声匿迹起来,只有黄道周还上疏替华允诚辩白,然而也给温体仁压下了不发。张溥给褫去了功名,不肯就此罢休,一番奔走之下,朝廷里却再也无人响应,只好大作话本,编排了桓震的种种“丑事劣迹”,诸如日食百鹅、夜御十女之类,流传到坊间传唱。桓震虽然气恼,可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总不能钳起说书人的口不许说,堵起听书人的耳朵不许听罢只好听之任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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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明谟谐弼襄一人第八回小登科新妇逃婚争大统福邸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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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间,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一。这日桓震早早起身预备亲迎,告庙与上回一般照旧省略了,只带了雁与礼物,往温家去。队伍停在温府门外,照理新婿应当在门口下马,等着女家主婚者出来迎接。可是左等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从卯时直到巳时,眼看吉时就要过了,温府的黑漆大门仍旧紧闭。桓震既不好去敲门催促,又是等得心焦,当下想出个主意来,叫过孙应元道:“你在岳父府上当差多时,可知道后门之类”孙应元想了一想,道:“后门平日并不开启,但小人却有法子进得府去,只是不能带老爷一同前去。”桓震但觉今日之事十分诡异,孙应元自己能进去探探消息也是好的,当下一口答应,叫他快去快回。孙应元躬身道:“倘若温老爷怪罪,还得求老爷替小人说情。”见桓震点了头,这才从巷子后身转了进去。

钱延开给留在家中预备酒食,左等右等不见新人上门,所请的宾客却已经有人陆续前来。钱延开渐渐无法应付,索性直接寻了来,但见一群迎亲大队仍在大门外傻傻站着。下马上前问道:“老爷,请问新人何时能到宾客已等得不耐烦了。”桓震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岳父既不送女儿出来,又不叫我进去,天晓得几时能接了新人回去”瞧瞧天色,道:“你且回去招呼宾客,倘若午时我仍不归,便可置办午膳。”钱延开口唇微动,似乎想说甚么,却又没说出来,点了点头,牵马离去。

桓震这一头仍是翘首等待,好容易盼得孙应元气急败坏地转了回来,劈头便道:“糟了,糟了”桓震心里一沉,问道:“甚么糟了你慢慢说。”孙应元喘了口气,道:“府里一团混乱,小人寻到从前的好友打听了,却是新娘子忽然不见了”桓震大大吃惊,这等时候雪心跑到哪里去了莫不是与上次一般,又给绑架掳票么当下就要叫黄得功去送信给顺天府尹、五城兵马司,请他们全城缉查。孙应元嗫嚅道:“老爷不必打扰这几位大人了。”桓震不解道:“甚么”孙应元神情尴尬,附在桓震耳边,细声道:“小姐不是给人掳走,却是是自行离去的。”桓震愕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孙应元又道:“今日一早起来,夫人去小姐房间瞧她,便已经踪影全无,只留了一封书信。”桓震脑中一片混乱,顺口问道:“信里写些甚么”孙应元摇了摇头。

桓震手抚马鞍,想了一想,道:“你带我进去,我有话要对温老爷说。”孙应元本不愿意,瞧他神色严厉,心中不由得害怕,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两人七绕八绕,终于从一个狗洞子里钻进了温家后院。桓震爬起身来,一时间哭笑不得,遍天下也没自己这般的新郎官,新婚之日竟然跑去岳父家里钻狗窦的。

温体仁正在训斥下人无能,见孙应元引着桓震进来,不由得霍然变色,一张老脸刹那间憋得通红。桓震也不与他客套,行了一个子婿之礼,开门见山的道:“事情小婿已经尽知,岳父大人有甚么打算”温体仁叹道:“老夫无能,弄出这种事来,真真愧对贤婿。”桓震摇手道:“咱们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眼下时辰将过,岳父可能将雪心寻回来”温体仁左右一望,道:“贤婿,你随我来。”

桓震跟着他走到偏廊,温体仁停住脚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来,道:“你且看过。”桓震知道必是雪心留下的书信无疑,只是历来不曾有人教过她读书写字,这信却又是怎样写出来的打开来看时,果然一笔一画歪歪扭扭,确实像是不通文墨之人现学起来的。好容易辨认出十六个字来,却是“初嫁张门,再辱贼手,不能绐君,今与君诀。”

他拿着那纸条呆呆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咬牙道:“我要寻她回来。不论她嫁过一次也罢,在山贼手中怎样了也罢,桓震说过要照料她一世,便决不会食言。”温体仁叹道:“有婿如此,老夫甚慰。但从今早起老夫已经四下遣人打探,全无半点消息。”桓震疑心道:“怎会如此雪心不过一弱质女流,鞋弓脚小,若无他人臂助,断难远行。她是怎样出得府门的”温体仁沉吟道:“奇怪便在此处,老夫将司阍之人百般拷问,竟没一个承认曾经见过小姐的。”

桓震顿足道:“雪心失踪已经数个时辰,倘若真有人助她逃走,此刻说不定已经离了北京。小婿不能再在此耽搁,这便要去追赶,岳父大人恕罪。”说着微一躬身,转头便走。温体仁在后叫住,道:“贤婿也一走了之,那么你我两家岂不都要在众多宾客面前丢尽脸面老夫已经年过五旬,仕途将尽,贤婿却是如日初升,为何要自毁名声”桓震心中暗暗冷笑,说来说去,迟迟不肯告诉自己雪心出走,原来是为了保全他自己的面子。勉强耐住性子问道:“若依岳父大人,该当如何是好”

温体仁犹豫片刻,道:“老夫侧室育有一女,今年刚满待字之年。”桓震怔了一怔,蓦然明白他是要使李代桃僵之计,想也不想,用力摇头道:“恕下官不能为之。”温体仁反倒从容起来,道:“老夫是为了顾全贤婿的人脉,贤婿不领情,那便算了。”桓震刚要答话,忽然心中一跳:温体仁干么这么着急将亲生女儿嫁给自己雪心就算嫁了过来,日日在自己身边,决然也不会帮助温体仁做甚么危害自己的事情,那是肯定无疑的。但若是温体仁的亲生女儿,情形却又不同,娶了过来无异于自己招来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可能被他们父女二人联起手来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温体仁为了将自己女儿嫁过来,暗地里害死了雪心不成

gu903();想到这里,不由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一根根突起,双手握紧了拳头,后退半步,盯住了温体仁。温体仁见他脸色不对,两道目光似乎在自己咽喉处打量个不住,深怕他一怒之下扑上来掐死自己,连忙安慰道:“老夫只是稍议此事,贤婿不愿,也就罢了。”桓震瞧他半晌,心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终于慢慢放开拳头,缓缓点了点头,道:“岳父深谋远虑,小婿不及,就依岳父的意思办理。”温体仁笑道:“雪心那头老夫自会命人寻找,贤婿毋须担忧。将来寻回雪心,便效娥皇女英之事,岂不美哉。”桓震压根没这份闲心同他打趣,满脑子想着雪心究竟有何处可去倘若她在外走投无路,有甚么危险,又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那自己可就罪孽深重,百死莫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