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不过这阵后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毕竟如今慕家落难,帝王厌弃,她父亲眼看就要被困死在苍梧城中,到时苍梧城破,她们慕家定会被株连九族。

她慕时漪就算是出嫁女又如何,等没了娘家的依仗,不就是给她作践的么。

丁氏脸上神色数次变换,最后沉着脸吩咐道:“你们跟着她,让她自己去,我就不信她还逃得了。”

夏末,雨水丰沛。

不过须臾,外头明媚的天光被乌云捣得稀碎,散作三三两两昏沉,暴雨将倾。

慕时漪穿过垂花门,就见一浮光院方向,急急跑出一满脸焦灼小丫鬟,她踉踉跄跄上前,带着哭腔道:“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小丫鬟声音嘶哑:“姑娘,赶紧回去看看吧,林嬷嬷和宝簪姐姐要被太夫人院子里的仆妇作死了。”

“她们昨儿被太夫人罚着跪了一夜,今晨又被太夫人院中的嬷嬷打了板子,烧得不省人事,那嬷嬷让人守在浮光院外,不让我们出府请郎中,奴婢是好不容易溜出来的。”

慕时漪停了下来,她缓缓转身,身上珠翠撞出重重戾声,漆黑凤眸犹沉着一潭寒冰,冷得吓人。。

她缓缓抬眼,凉薄的眼锋扫向身后那几位跟着的婆子:“谁打的?”

众人只觉得背脊飕飕发寒,有人战战兢兢回道:“是、是太夫人身边的余嬷嬷。”

“是吗?”慕时漪勾唇笑了,眼神如利刃般望向祠堂的方向。

“山栀,你去妙春堂把医女请到府中,若有人阻拦,那就打了再说。”说到这,她的声音顿了顿,继而轻悠悠补了句,“若还敢放肆,不知死活,那就打断手脚丢出去。”

她话音落下瞬间,惊雷炸响。

与叠叠峰峦相缠的乌云,终于占据上风,暴雨倾盆而下。

太夫人丁氏早早就带人坐在祠堂里候着,见慕时漪冒雨孤身进来,便冷声笑道:“慕氏,今儿我可是看在你娘家的面子上,给你留足了脸面,没有把族中长辈都叫来,让你当众出丑。”

慕时漪提起裙摆施施然跨了进去,脊骨端庄笔挺,冷眼瞧着丁氏:“趁我不在,便私自罚了我院里的丫鬟婆子,母亲当真以为慕家没人了?”

丁氏心虚,弱了声音:“处置了又如何,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奴才秧子,恶奴跋扈,没打死已经算给你留几分薄面的了,你如今坏了我们方家百年家风,还不给我跪下受罚!”

慕时漪似笑非笑瞥向丁氏:“母亲这般作态,是你个人之意,还是国公爷的意思?”

“难道方家百年立足之本,就是姻亲落难时,划清界线,落井下石?”

“你!休得一派胡言。”丁氏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她也不是个蠢的,慕时漪这话,是要用仁义礼教这顶天大的帽子压死她。

辅国公府好歹也是传承近百年的钟鼎之家簪缨之族,最重的就是外头脸面名声。

若真坐实了姻亲遭难,就落井下石的恶臭名声,下头那些还未成婚的哥儿姐儿,日后还要不要说亲了。

丁氏脸上神色,一阵青,一阵白,直恨得牙痒痒。

她当初就不该贪图慕家权势,让世子方晏儒娶了这么一个世家大族出来的嫡女,若她只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大不了制造一场意外,捂死算了,一了百了。

此时的丁氏已有狗急跳墙之意,她霍然起身声音尖锐:“你们永安侯府慕家真是好生养,养出了你这么一个伶牙俐齿,顶撞长辈无法无天的女儿,我今日就作为婆母,就替你父兄好好管教你。”

“来人呐,把她给我摁了,先打三十板子再说。”

慕时漪心猛地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惧,唇角微勾,别有深意问道:“听闻芸盈姐儿病了。”

丁氏浑身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盯着慕时漪,垂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的微颤着:“你好端端提芸盈姐儿作何?”

瞧见太夫人这般反应,慕时漪悄悄松了口气,故意反问:“芸盈姐儿的事,母亲比谁都清楚才是?”

太夫人彻底慌了,不断告诉自己,唯一的嫡女方芸盈和人私奔坏了清白的事,慕时漪不可能知道的。

毕竟那穷鬼书生,早就被她派人给悄悄弄死了,她阴郁眼眸中杀意一闪而过,身后那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已经撸起袖子,随时都能扑上去。

祠堂外,瓢泼大雨,伴着一阵凌乱脚步声。

接着有人行礼,叫了声“世子”。

方晏儒带着一身湿凉的水汽,仓促收伞,抬步跨进祠堂。

他先朝丁氏行礼,声音恭敬:“儿子给母亲请安。”

慕时漪冷眼看去,只见他一身青衣,这一路上似乎走得格外匆忙,雨水打湿了他半边青衫稍显狼狈,以他往日里那种一丝不苟,固执恪守的性子,今日竟未曾察觉。

丁氏显然没料到,表情意外:“晏儒,你怎么来了。”

“儿子听闻时漪犯错,母亲震怒,便回府中看看。”他声音很温和,带着属于文士特有的文雅谦逊。

太夫人定是坐直了身子:“既然晏儒你回来了,那最好不过了。”

“你也当个见证,你这媳妇,私自出府,夜不归宿,胆大包天置我们国公府名声于不顾,我今日罚她三十板子,再关入祠堂禁足一年,你可满意?”

这时,方晏儒才似不经意般,抬眼往慕时漪那看去。

在他下意识中,本该惊慌失措的人儿,此番依旧亭亭立堂前,哪怕天光昏暗,也丝毫不掩她的月貌花容。

方晏儒垂了眼,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再次抬眼时,掩去瞳眸深处的晦涩不明,朝丁氏鞠躬到底:“母亲,儿子觉得此番不妥。”

“因苍梧战事,儿子近日一直在宫中议事,回府路上也听小厮说了,时漪去庙中是给父兄以及边疆战士祈福无可厚非。”

“她不能回府,是因为流民灾祸,那夜她也是与一众女香客同在庙,何来有碍名声,失了清誉。”

简简单单几句话,方晏儒就把慕时漪从有碍清白的名声中摘了出去。

这倒是令太夫人和慕时漪同时一愣。

因为方晏儒这人向来表现得对太夫人敬重有加,从不忤逆,今日这番作为,实属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