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气氛沉闷,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如泣如诉的音乐在车内流淌。一小时后,越野车停在省公安宾馆。公安宾馆所住人员都是命案积案专案组成员。他们来自不同地区不同系统,皆是各地的佼佼者,在宾馆相遇时彼此礼貌地点点头,暗自审视相遇之人,隐有争强之心。
八楼小会议室有三男一女,正在和老朴聊天。
“侯组长,我是第一次上省厅的专案组,手机是不是要上缴?可不可以对外通话?”说话的男同志有一张圆脸,黑黑胖胖,说话和气,极似工地上技术部的工程师。
侯大利知道此人来历,丝毫不敢小觑,客客气气地道:“我们是命案积案专案组,不是侦办那种盘根错节的敏感大案,用不着上缴手机。文件袋里有纪律要求,我不多说,大家看了就明白。”
男同志又道:“我们要在专案组干多久?”
侯大利道:“具体时间不清楚,得看案件侦办情况。戴主任,周支队谈起过你,赞不绝口,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男同志道:“你知道我?”
侯大利道:“你是湖州市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副大队长戴志。朴老师点名要你,周支队最初不想放,实在推托不掉才放你过来。”
戴志是全省有名的青年勘查专家。按江州市刑警支队勘查室小林的话来说:“勘查技术人员是杂家,什么都得懂,但是要做到对指纹、足迹、血液等技术门门精通则很难。戴志掌握的技术非常杂,眼光独到,以后绝对是山南省的技术大拿。”
侯大利极为重视现场勘查,自然欢迎戴志这样的勘查技术专家。
另一位小眼睛、短头发、高个子的男同志道:“我看了文件袋,专案二组负责六个命案积案,不可能同时动手,侯组长准备从哪个案子开刀。我们七个人可以分成不同小组,实施小组负责制。对了,我是谁,你认得出来吗?”
侯大利道:“先回答第二个问题,你是秦东江,来自秦阳市刑侦大队,是我的同门师兄。我进校的时候,你刚毕业,所以我们没有见过面。朴老师挖你过来是因为你精于刑事信息分析。程支队介绍你的时候,说你最喜欢计算,有个绰号叫‘军师’。”
秦东江微微一笑道:“你的眼光不错,但是不完全准确。我这人怕死,为了多活些时间,只能多动脑筋,要动脑筋就得熟悉材料,所以被冠以精于刑事信息分析,准确地说就是贪生怕死的狗头军师。在大队,我们有一个原则,凡是抓捕条件不成熟的,宁愿放过,也不愿冒险去抓。放过一次,我们再抓就行了,机会还多。只要抓住,不管再凶的人也得认罪伏法。”
老朴笑了起来,道:“这是实话实说。程支队对这个狗头军师是又爱又恨,爱的是秦东江出任务靠谱,掌握情况清楚,战术安排合理,总能顺利抓到人,他出任务时毫发无损的情况占了绝大多数;恨的是秦东江出任务很慢,相同的任务,其他队三下五除二搞定,他带队则迟迟不动手,害得在家等消息的领导提心吊胆。秦东江的动作虽然慢一点,失手的时候却不多。林海军负责追逃,原本想要秦东江,后来被我截胡了。”
听到秦东江的自我介绍,侯大利倒是肃然起敬,介绍道:“樊勇以前在禁毒支队,现在是特警支队的副大队长、战术教官。有你们两人在此,抓人应该会轻松了。”
樊勇咧着嘴笑,道:“既要算无遗策,也要狭路相逢勇者胜,否则就是单纯的包。”
秦东江道:“当包还有改正的机会,如果安排不得当,置队员于危险之中,那就是犯罪。”
樊勇道:“我同意你这个观点。”
另一个男同志自我介绍道:“侯组长,我叫张剑波,来自湖州。我是搞法医的,没啥特点。”
法医不仅要进行伤情鉴定,很多时候还得提取生物检材,会勘查。在基层分局,法医在刑事侦查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听说张剑波是法医,侯大利脸上露出笑容,道:“希望在一起工作愉快。”
老朴补充道:“调张剑波,我更是费了老鼻子劲。湖州方面的意思是给了戴、志二人,张剑波就得留下。我跟高局长说,这一次让张剑波跟着全省精英一起办大案,进步会很快,这是为了更好地培养接班人。如果不是高局长和我有老交情,面子上磨不开,我硬是挖不过来。”
这时一位女同志自我介绍道:“我是吴雪,绰号‘无血’,很有武侠的感觉吧!我来自省刑侦总队第六支队心理测试室,对审测一体化略有心得。当然,比起张小天副主任还差得远。”
吴雪原本不在名单之上,周涛出事退出专案组以后,老朴找到张小天,同样是“强行”把吴雪要了过来。
命案积案专案组二组共有七人,侯大利和吴雪来自省刑侦总队,张剑波和戴志来自湖州,秦东江来自秦阳,江克扬和樊勇来自江州。互相做了自我介绍以后,闲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吃饭时间。
公安宾馆底楼是餐厅,餐厅实行自助,但是每个组都有一个独立房间,门上钉着第二组的牌子。除了挂牌的房间外,还有一个大餐厅,侦查员也可以到大餐厅吃饭。
第一天中午吃饭,第二组成员在餐厅餐台取餐后,集体来到挂牌的房间。
房间里挂了一幅书法作品,作品内容是:所有参战人员,无论什么情况,一律不准饮酒。
侯大利凑到近处细看,才发现落款草书是“刘真”。平日里,刘真总队长面相严肃,有一股凛然之气,让人不敢接近。今天挂在第二组房间的书法却透露出刘真总队长内秀的气质和幽默的一面。
大家是第一次见面,说了些闲话。饭后,所有参战队员各自休息,熟悉材料。
秦东江来到戴志的房间。他们虽然来自不同地区,可是曾经两度在同一个专案组,互相熟悉。秦东江道:“志兄,今天在餐厅里看了看抽调的侦查员,我们两人年龄也不算大,还算新星。但是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我这个刑侦系学霸被晚了整整四年的师弟领导。”
戴志微微一笑,道:“你应该分析侯大利的来龙去脉,这是你的拿手好戏。”
秦东江道:“你知道什么绝密信息?”
戴志神神秘秘地道:“天机不可泄漏。”
“志兄又开始故作神秘。”秦东江拿出手机,拨通了省公安厅林海军的电话,道,“海军,问你个事,侯大利是什么来路?”
林海军这次也被抽调到省公安厅命案积案专案组,是第七组组长。他接到电话后,笑道:“你太孤陋寡闻了,侯大利的父亲是侯国龙。”
秦东江道:“难怪,才参加工作两年多时间就到省刑总当专案二组组长。”
林海军道:“我到江州挂过职,与侯大利有过直接接触。这人是真有本事,脾气也不小,不是全靠父亲上位。”
秦东江得知侯大利的父亲是侯国龙,内心深处的不服之气消失了一半。当然,还剩下一半仍然不太服气。
7月21日下午两点,阳州公安宾馆二楼大会议室召开“秋风-2010”命案积案攻坚行动专案组全体成员大会。
省刑侦总队总队长、命案积案专案组常务副组长刘真做了动员讲话,在会上,他强调了三点:第一,要有打赢攻坚战的信心,要有艰苦作战的准备,再久也不放弃,再难也要攻坚;第二,各地上报到省厅专案组的案件普遍年份较久,且当时技术条件差,破案难度很大,要坚持以“破命案,除积案,清逃犯”为目标,认真仔细核查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一条可疑线索;第三,专案组要专,重新启动原有线索,特别重视当时提取的物证,同时大力依靠当地公安机关,重视传统手段和现代科技的结合。
这三点就是各专案组的工作原则。
侯大利一边听刘真讲话,一边思考如何带好专案二组这支小队伍。参加工作以来,他很快就成为105专案组副组长、重案一组组长,在管理小队伍上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这一次担任专案二组组长,抽调人员是三个地区刑警队伍中的尖子,算是前两次职务的加强版。
如何带好这支具有很强专业技能的小队伍,破获三个地区最有难度的命案积案,是一个大挑战。
下午三点,专案二组在八楼会议室集中,召开第一次工作会议。
省厅刑侦专家老朴联系专案二组和三组,爽快地答应了参加专案二组第一次工作会。老朴虽然在省刑侦总队没有担任实职,可是其水平高、资历老、人缘好、见识广,在各地刑侦单位里都很有威信,其拉风的穿着与其他机关同志大相径庭。他走进会议室,几名年轻侦查员恭敬地和他打招呼。老朴笑嘻嘻地摇着折扇,与每一名侦查员都能聊上几句。
侯大利道:“朴老师,专案组的人,你全都认识?”
朴老师道:“我在全省各地到处跑,去看各地大案。凡有大案,各地都要抽力量组成专案组。在这个过程中,我认识了大家。同志们,我向你们郑重地介绍侯大利同志,他于2004年考入山南政法大学,读刑侦专业。如今是江州重案大队一组组长。如果这次不调入省厅,他将担任重案大队副大队长兼一组组长。”
秦东江于1999年考入山南政法大学,比侯大利早参加工作四年,是秦阳重案大队最年轻的探长,是秦阳刑侦支队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原本对自己的履历颇为自傲,听到侯大利的简历之后,既佩服又不服。佩服的原因是侯大利如此年轻能被抽调到专案二组任组长,绝对有两把刷子。不服的原因是此人背景过于深厚,稍有点本事,便会进入某些人的法眼。他笑呵呵地道:“侯组长是我的同门师弟,厉害,佩服。侯组长有什么案例,能给我们讲一讲吗?”
老朴道:“大利的案例经常被收入刑侦系的最新案例选,二道拐白骨案,最近刚上。”
秦东江道:“啊,我读过这个案子,确实不错,但也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