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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唐剑殇 浊酒封喉 2417 字 2023-10-06

gu903();他二人哪里知道林剑澜与风竹关系,这要求虽然莫名其妙,但看他神色凄苦,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返身退出了那道铁门。

林剑澜举了灯盏照着地面上的锁链向前走去,不过几步之遥,却几乎耗尽了毕生之力一般,直到了锁链尽头,仍是不敢略微抬头,只是直勾勾看着地上灯光照耀的一圈光晕内锁链曲折,似乎眼中只能看到这些。

数载的追寻,此刻反怕相见。

林剑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灯盏抬高,却是越高手抖的越厉害,几乎将灯油泼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中入眼的似鬼非人,人头处雪白蓬乱的发下则是一张青白糁人看不清楚的枯干面孔,眼窝深陷更显得这头颅如同一具顶了衰草的骷髅,只一双眸子还透出些微光彩紧盯着眼前这少年。身上衣衫早已不知本色,肮脏褴褛,下襟和袖口短了许多,垂下若干布条,那短缺的袖口处露出的是惨白枯瘦的手臂和小腿,乍看之下便如同几根白骨一般。那乌黑的锁链蜿蜒直上,在他颈后消失,不知到底锁在何处。

那夜树林中得知当年往事后,林剑澜心中曾数次憎恨厌恶,骆宾王虽已参佛,然而看到自己这副与父亲相似的容貌却仍是禁不住露出痛恨模样,因此常常想若“乱松”仍怀怨恨也是人之常情,以当时情形,便是杀了他也是应当,只是却从未想过这怨恨让他这般刻骨铭心,对母亲和自己虽大度的照顾包容,言谈之中处处表明自己早已看淡仇恨,却独独只对眼前这仇人历经十数年仍不减一丝一毫的仇恨和惩罚。杀了他,怕还是便宜了他。

与他结识过的人论他“面目英挺,儒雅中又带着一股通达之气”,“嘴角挂着笑,眼睛黑漆漆的,仔细看却似乎有星光闪耀般,眉毛上扬,这副脸孔平地里便带着一股自信自傲之气”。

素衣白袍,美质良材,便是眼前这骷髅样的人么

此时间以往的不屑羞愧还有那想过千百次的质问竟是一句也无法开口说出,只觉得心中是无法形容的酸楚。林剑澜勉力回过头去,将这铁牢内的灯盏尽数点着。

再回头,整面墙上墨迹淋漓。

一树梨花绽如瀑雪。

眼如被灼伤,心更如针扎,手禁不住摇晃,滚烫的灯油滴在手上灼痛之至,林剑澜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说出来的却是数十个断断续续的“为什么”。

那人端详眼前这失态的少年良久,双眼原本的神采忽的消失殆尽,似乎突然放弃了一切一般,哑声道:“你很像我。”

如同被这句话刺伤一般,林剑澜猛地抬起头来,却无法直视这太过凄惨的躯体,又扭头过去,道:“我宁愿不像。为什么为什么”

那人叹了一声,双手用力撑地站起,锁链顿时发出一阵响声,转过身去,抚摸着墙上梨花,道:“你既来此,不是遇到乱松,便是遇到了虬梅,往日之事,都知道了”

林剑澜想不到他这如同芦柴棒的双腿还能支撑这躯壳立起,心中泛起一阵怜悯,却又马上否定了这样的情感,对他本应是鄙视、不齿才对,咬牙道:“略有耳闻,天下背信弃义、卖友求荣之徒,恐怕没有超过你的。玩弄感情,摧折人心,你、你还算是个人吗”说到此处不由怒目而视,看到那人背影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满墙梨花下那人影扶墙而立,十分不协调,更触目惊心的则是那破衣烂衫背后几乎全是裸露,两侧的肩胛骨下两个寸许的创口,长长的铁链便由此穿过,铁链的周边早已和肉长在了一起,竟是早已被穿了琵琶骨。林剑澜抓起地上锁链不由颤声道:“你又不会武功,他、他为何这般待你”

那人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想中一般,沉思半晌,方道:“你说的大半都对,我的确无耻之极,只是却不是为了求荣。”忽又轻轻嗤笑了一声,道:“这滋味也不算很差,对他来说,我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消他心头之恨。”言语之间,仿佛忘了痛苦般,透着一股得意。

林剑澜猛地将那锁链丢在地上,瞬间听到他喉中轻哼了一声,练武之人被穿了琵琶骨每有动作都是疼痛难忍,何况是他,林剑澜心有不忍,却对他往日行径愤恨不已,道:“你说的好听,自然是想求取功名富贵,只是还未及投奔朝廷,便被他捉住,在此一押便是十几年。你若觉得羞耻,为何不自行了断”说到此处,自己却先落下泪来。小时候的期盼,少年时得知父亲可能还在世上后便不停寻找,此刻却说出来逼父亲自裁之言,何尝是出乎本意

林霄羽愕然片刻,不再说话,一只手拎起锁链,拖沓着向旁边的书台走去,林剑澜见那锁链在皮肉处不停的摇晃,他只是眉头紧皱,再也不吭一声,到了书台那儿方拿起一枝笔轻轻的蘸了墨,复又走到墙边,掂起脚,勉力举起手臂,在那墙上梨花一枝头处仔细绘了一朵花苞。

手再垂下之时,神色虽然如常,却已是满脸大汗,想是那琵琶骨处的锁链剧痛不已,林剑澜实在想不到他忍耐力竟达到如此地步,更加替他选了一条被人唾骂之路而难过。

林霄羽平复了一会儿,重又凝视着这面墙缓声道:“你可知道这一树梨花,有多少朵么”又自己答道:“我自到此处,每日在上面添上一朵,而今这树上已经有五千七百一十四朵梨花了。”

林剑澜此刻方明白,本可一死了之不受此折磨,却仍是贪恋人世,为的便是那一树梨花下的仍在等待的笑颜。母亲日夜思念父亲,以至成疾,他又何尝不思念母亲想到母亲将自己当成了父亲归家的欣喜模样,林剑澜哽声道:“你既如此,当初为什么还要离开她”

林霄羽骷髅般的脸上露出悔意,须臾这悔意便消失无踪,半晌方说出话来:“红尘误我。”

林剑澜道:“没什么误你,误你的是你自己。你不单误了自己,还误了徐公等人一片耿耿兴李之志。”因提及母亲,林剑澜语气已经和缓许多,想了想又苦笑了一声道:“我并不明白你为何在即将大功告成之时千方百计的阻挠,只是该发生的一样要发生,只不过延迟十几年而已。武则天日暮西山,江山总要交回到李家人手上。”

林霄羽闻言却是浑身一颤,颓然瘫软下来,又急切的爬行到林剑澜身边,枯瘦的手抓住他手腕道:“乱松他、他起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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