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团部给他的任务是攻占滕县和台儿庄,但濑谷少将暗地里的打算则是要“超额完成任务”,最好能一鼓作气拿下徐州,给师团长一个大大的惊喜,同时也能奠定自己步步高升、青云直上的战功资本。那可是一份巨大的战功,勋章、荣誉、晋升各种好处都会纷纷而来,就是晋升为中将恐怕也是十拿九稳。但第十联队刚刚进攻滕县就遭到的的挫败使得濑谷少将原本满怀憧憬的美梦被蒙上了一层很不祥的阴影,这也导致濑谷少将的心情在短短一分钟内便恶劣得由阳光灿烂变成了雷暴雨。
第十九节浴血苦战1
勉强用毅力克服自己想要叫这个没用的家伙去剖腹的冲动后,濑谷少将不得不恢复了冷静,重新制定进攻方案。他原本认为用一个联队去进攻滕县是绰绰有余的,但半天激战下来,却迫使他不得不把第63步兵联队也准备投入战役。这让濑谷少将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濑谷支队的主力就两个联队,进攻滕县居然需要整个支队全力以赴,那么接下来的台儿庄恐怕就更加不容乐观了,至于在攻占滕县和台儿庄后再去进攻徐州,那直接是希望渺茫。
濑川幸男大尉走过来,脸上略有点失落:“濑谷君,第十联队没有攻占滕县”
濑谷少将很不情愿地点点头:“战事有点僵持,川军抵抗得很顽强。”
濑川大尉思索了一下,道:“这样吧桥本中佐刚刚也从师团部赶来,也许他能帮上忙。”
濑谷少将知道这个桥本的身份,心头一动:“濑川君,谢谢你提醒了我,快把他请过来。”
桥本山太郎中佐,是第十师团的“通信大王”、“心理战专家”。过去在山西境内作战时,他曾多次对晋绥军展开过宣传攻势,取得过“出人意料的胜利”。桥本山太郎巧妙地利用“国民政府和中共都乘机对山西进行渗透”的说辞,致使部分晋绥军高级将领在作战时潜移默化地都心存犹豫,担心晋绥军拼光后山西会被中央军或中共军乘虚而入,就连山西省军政主席、第二战区的司令长官阎上将在内心里都对他的这套心理战说辞“引以为然”。
接到濑谷少将的命令后,桥本中佐连忙带着他手下进行攻心战的部下赶来。面对濑谷少将焦急的询问,桥本中佐显得信心十足地道:“请支队长阁下放心,川军本质和晋绥军一样,都是中国的地方军阀部队,他们虽然可以鼓起一时的血气之勇,但他们的内心里更加在乎他们老家的根基地盘,并不会像中央军那样死心塌地为蒋介石政府卖命。正所谓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只要我们针对性地对症下药,即便不能说服这支川军向皇军投降,起码也能让他们大幅度动摇军心,将兵之间心怀疑虑,不再顽固反击。”
濑谷少将欣喜地道:“桥本君,那就多多拜托你了,希望你的三寸之舌能发挥出十万大军的效果。”
桥本中佐点点头,然后轻车熟路地命令部下们开始在最前沿阵地上竖立高音喇叭和广播线路。桥本中佐本人则带着一名翻译走到扩音话筒前,他说一句日语,旁边的翻译便用标准的川腔翻译成汉语。酝酿思考了几分钟后,桥本中佐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他“对症下药”的话语开始通过高音喇叭回荡在滕县的上空:
“滕县的川军兄弟们首先,皇军对你们英勇顽强的精神表示尊敬。但是,川军兄弟们,你们的老家在四川,那里是天府之国,富饶而美丽,也没有战火硝烟,你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来到山东替蒋介石和李宗仁卖命呢你们在山西、在河南、在山东,都英勇顽强地作战,但是请想想,国民政府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他们根本不发军饷给你们,也不提供武器给你们,什么都没有给你们,他们完全就是把你们当炮灰来使用,蒋介石完全就是用你们给他们的中央军做挡箭牌。川军兄弟们,你们遭受了无数的苦难,并且最令人愤慨的是,自从四川领袖刘湘将军去世后,蒋介石政府还乘机准备吞并四川,把国民政府的暴政统治到你们的家乡去。川军兄弟们,你们的老家正在被国民政府吞并,你们完全是在给国民政府做炮灰,而皇军是如此的强大,你们最后只会全部成为埋葬在异地他乡的白骨。川军兄弟们,你们都被国民政府的谎言给欺骗了,皇军并不是侵略中国的,皇军只是要消灭独裁暴政的国民政府,帮助中国人民建设更美好的新中国。川军兄弟们,皇军只会占领蒋介石政府控制的江浙地区,绝不会干涉四川,新中国的四川仍然是由四川人做主。川军兄弟们,请好好想想吧只要你们向皇军投诚,你们将会被视为建设新中国的英雄,皇军绝不亏待你们”
桥本中佐声嘶力竭地卖力游说着,旁边的濑谷少将等高级军官们则紧张而期待地凝视着远处硝烟袅袅的滕县。濑谷少将非常希望奇迹会发生:滕县的上空会升起一面白旗。但可惜,直到他把眼睛都望酸了,滕县仍然是一片死寂。
面对日军的诱降,滕县没有任何回复。
滕县的前线阵地上,王铭章声色俱厉地对战壕里的官兵们问道:“弟兄们,你们还记得刘湘长官去世前给我们的遗嘱吗”
“抗战到底矢志不渝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一日誓不还乡”官兵们声若惊雷。
持续两个多小时的攻心战毫无作用,这让濑谷少将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了。眼看天色渐黑,在他的授意下,桥本中佐原本“循循善诱”的话语陡然间变得凌厉而凶狠:“川军的兄弟们这是皇军给你们最后的机会今天夜里,皇军不会攻城,滕县南城门出口附近的皇军部队将会撤离一晚上,这样,你们就可以体面地撤离滕县,也可以对李宗仁和蒋介石进行交代了”
濑谷少将当然不会这么好心地给中国军队一个晚上的时间,主要原因还是他原本留在界河以北的战车部队、骑兵部队都需要时间渡河并集结。这一个晚上的时间,一方面是引诱中国军队体面地撤退,从而“和平地结束战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下一波的进攻而集结全力。濑谷少将已经很不耐烦在这个令人讨厌的小城继续浪费时间了,他决心明天发动最后一击。
感谢濑谷少将的“慷慨”,滕县的国军部队总算能渡过一个消停的夜晚了。城内和各个阵地上一片繁忙,抢救伤员、搬运和掩埋己方阵亡官兵的遗体、收集敌军尸体上的武器弹药、加固修补防线缺口、埋设地雷、准备军械官兵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炊事兵抬着做好的晚饭穿梭在战壕里分发给士兵们。孟翔蹒跚着走到赵海军的身边,跟他要了根香烟,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灌了铅般沉重。一个炊事兵走过孟翔身边时给他分发了两个馒头和一饭盒的热汤,看到孟翔是个受伤的军官后,炊事兵又非常厚道地从盛汤的汤桶里特地捞了两片肉放在孟翔的饭盒里,但孟翔根本吃不下,咀嚼的动作让他右脸再次剧烈疼痛,只能抽烟。孟翔此时感到浑身都虚脱了,衣服被汗水和鲜血浸透沾满,摘下钢盔后,涔涔的汗水在寒风里一阵阵冰凉。其实孟翔的运气很不错,除了脸上被划了一刀外,没有缺胳膊少腿。除了右脸被划破了外,孟翔的左脸还被一个日本兵狠狠砸了一枪托,此时腮帮子肿得像个又青又紫的馒头。
“老赵,你今天真是好样的。”孟翔一边狠狠吸着香烟,一边夸奖道。
赵海军正郁闷地看着他的右腿小腿肚子,那里几乎被咬下了一块乒乓球大的肉,疼得他直吸冷气:“妈的狗日的就是狗日的,咬得跟狗咬的一样。”听到孟翔的夸奖,赵海军笑着也夸奖道:“你今天的表现也不错,但明天鬼子的进攻恐怕会更加疯狂。明天的战斗肯定也要会比今天还凶险。”他一边说话,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