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缓,看来这邹军师确是有过人之处,以她的聪明才智,必然知道此宴绝非吃喝玩乐的酒场,而是暗伏杀的权谋之擂,甚至有可能是生死场,但能处之若素,如客寄他乡一般随和。
“好家伙,这么多人,还穿着铁盔,要打仗吗,辽人快被灭了,咱大宋好像雄狮百万,装备精良,一看就是虎狼之师,不知为何要守在这咸阳城,想光复前大唐吗”一男子粗声粗语道。
“少说两句,一会就入席,那些都是江湖中人,说话千万错不得一点半点的”一女子劝道。
“说话千万错不得一点斗点”方才男子捏着嗓子,学着女子说话,但未说完,就听一少年男子沉声道:“你们别老斗嘴,赶明我把姐姐许给别人,或许把张大哥找个娇娘,你们可别哭”
“切,谁稀罕”男女不约而同道。
说话时,一少年公子,长身玉立于垂花门下,嘴角含笑,与在场众宾目光相接之,不由颔首致敬,极为优雅,又不份。他手持白玉箫,一袭米白棉衫,腰束紫青玉带,侧挂一荷囊,一看就是大家公子,且不说他眉若一柳月下影,鼻如余削峻崖,双眸青蓝,与粉唇相应,婉如一女子,气质脱俗,但他的确是个男子,此人便是人称女公子的萧仁,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个畏缩的男子,正嚼着大块肉,向他看来,他也颔首一笑,道:“这位仁兄,请慢用,相扰了。”
金叶子看看萧仁,再看看莫七,方起身扬声问道:“公子哥尊姓大名,小女子金叶子有礼了”
萧仁显得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作揖道:“见过金姑娘,愧悔的很,大多人一看小可面貌,皆误以为小可是姑娘家,久而久之,我这位张大哥和嫂子就叫我女公子,所以人称女公子,姓萧,单名一个仁字,仁义的仁”
话音未落之时,那萧礼斗然起身,手按在桌子上,欠着身子,睁着浑黄的双眼,直盯着阶台玉立的萧仁,一直看着他由婢女引入贾捕头和九残叟中间一席。
金叶子笑道:“女公子看来人如其名啊,你若是个女孩,我定认你这个妹妹。”
萧仁随身的男子,叫张生,乃萧仁帖身护法,三十多岁,仍未婚娶,只因身边的那个女人叫苗玉琳,一直再等自己的出海未归的师哥,不愿意嫁给他,所以他也在一直等,一等等了十年,还是一直跟随,未能走到一起,他性情豪爽,一见金味古灵精怪,笑道:“你若看上他,我认你这个弟妹”
萧仁连忙向金叶子陪不是,又嗔斥张生口无遮拦。
金叶子岂是羞答答的姑娘,以此为乐,也并不放在心上。遂与萧仁以茶代酒,相属而饮。且说这萧仁来到席间,如入自家所开酒店一般,一边还邀五请六地,与大家同饮,见四下并不领情,也就作罢,并不上心,而是自斟自饮,偶与金叶举杯。
田英儿一直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酒盅,神色忧郁,她知道在她的身后,木然而坐的就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她来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向陆、莫二作了一揖,也没多说话,又坐回原位,与那个缺斤短两的老东西坐在一起。陆青一直都看在眼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聚精会神地守着康云,以防不测。
“九爷”
“九爷请”
“八爷”
“八爷请”
这时走进来的是九爷洛半生,就是那假扮门丁的少年男子,此时进来,与莫七一礼,瞟到金叶子,见她正吐着舌头,气不打一出,但生生忍了下去,上了二楼与邹军师一礼,寒暄两句,又自下来,坐在北侧廊下,正在金叶子背后,金叶子扭身又对他做个鬼脸,气得九爷捏着椅角,敢怒不敢动,若在平时,定然一掌将她劈死。
然后进来的是八爷鲍子丹,此人身宽体胖,双手像是挂在大柱上一样,向各请了礼,自报家门,同样上楼与邹军师见礼,下到游廓之下,坐在陆青背后的斗桌边。
接着走进一位女子,正是三当家的水姑娘,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还抱着一个小孩,礼毕坐在北侧最后一张小斗桌边,给孩子拿果干吃,不在话下。
五爷吴成烈,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见过,沉稳老道的一个机谋算尽的中年男子,坐南廊下,贾捕头席边。六爷彭万里,瘦高个子,却白析面孔,头顶着书生帽,但还是遮不住他头上缠着的绷带,由人扶着,坐在萧仁席侧的斗桌边。与五六爷同来的,还有二爷贺满天,此人一脸苦相,仍旧捂着肚子而来,近日腹泄不止,请了许多医,开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原本气势凌人的雄壮姿,无影无踪,只见一个脸色如蜡,步履珊然的小老头,其实他不过四十,真是一病过十秋啊。
通宝钱庄的九位当家人,七爷早去,四爷杨坤不辞而别,所以只来了六位,还有石财主未至,显然还不算满座。
“梁爷到”
“梁爷里面请”
“爷爷爷请知道你爷什么时候仙去的吗还爷爷爷的,里面都是难得一请的各界名流豪客,你们都杵在这里,石爷让你们照待客人,就让你们在这里来人喊爷了吗”
“梁爷教训的是,小的该死”
“死,你有一万颗脑头,也砍得了”说着人已到垂花门后面,突然又停了下来,通过镂空屏,可见此人正在整理本已十分整洁的衣装,然后满脸堆笑,欠身而来,笑道:“今夜通宝钱庄五爷之府千秋酒楼,幸得诸位上宾工莅临,真是千秋万幸,通宝钱庄大庆之事,高朋满座,却疏于礼数,诸多不周之处,还请诸位海涵,海涵呵呵,梁某真是太激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诸位请慢用,石爷不刻便到。”说罢又是长身一揖,当先来到康云对面的太监跟前,欠身道:“给沈公公请安,纳福”
此人正是沈安令,他知通宝钱庄有位姓梁的钱监,十分了得,不仅通世间百行,且知自古到今,朝野密史,又擅常刺探朝野风声,但凡有人用钱从他那里买到的密秘,无一不真,无一不准,那贾捕头就深得其利,沈安令虽然只有皇帝谁都瞧不起,但也不愿得罪此人,于是相揖一礼,略作寒暄之辞。梁爷也是识大体,知颜色的人,长身一礼便向贾捕头问好,依次是萧礼、莫和尚,九残叟、萧仁,最后才是陆、莫一席,显然有主次先后之分。陆、莫二人知自己是后生晚辈,也不计较。梁爷一走,只见金叶子冲着莫七,哈哈笑了起来,伸出两个手指头,意识是说,莫七与她的身份,相差两个层次,莫七拿起筷子,“嗽”得一声,打了过去,金叶子吓得一正身,并不用手接住,而是被莫和尚接住。递于已走上前来的婢女,左右按着金叶子后脑,拍了两下。金叶子缩着头,依旧作鬼脸给莫七,一会挤眉弄眼,一会龇牙咧嘴。余君影虽然背对着金叶子而坐,但从莫七时青时红的脸色可见,金叶子正在拿他寻趣。
坐在金叶子身后的九爷,手背青筋暴起,全身颤抖,斗桌之上的茶碗果碗,哗啦啦地直响。
“洛公子难道忘了定心咒”
洛半生一听莫和尚说起定心咒又羞又奇,又是感激,于是默念定心法咒,运走内息,片刻心下畅快,于金叶子的顽童之举,视为无忌之为,也不再由此生气,方道:“多谢莫大师”